第61章 第六十一章(2 / 2)

賈府上幾位女眷夫人日日天不亮就出門,而賈赦賈政等這幾個,也是天天在外奔波,為著此事繁忙。那些個官宦人家,人人皆是如此,不敢有任何放鬆之態。

畢竟連那些身份貴重的皇嗣們,不也足足跪夠了時辰,跪夠了日子。

縱是誰,都不敢在康煦帝如此悲痛之時,挑戰皇帝的神經。

整個盛夏,皇城都異常寂寥。

直到數月後,由著太皇太後賓天所帶來的影響,才逐漸恢複了平靜。可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仍然沉浸在這份悲痛帶來的影響裡。

康煦帝的心情不好,其他人焉能安心?

本來若是有人能夠哄皇帝高興,那也未嘗不可。

可偏生往往充當這樣角色的太子殿下,也是與皇帝一脈相傳的壓抑陰沉,這沉甸甸的氣氛,壓得整個後宮異常沉寂。

直到皇子們開始重新讀書,賈珠也得以入宮後,他才距離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

或許不是第一次。

賈珠在太皇太後的棺槨移駕清東陵的時候,也曾遠遠地看到一眼太子殿下。

那距離十分之遙遠,可是賈珠知道,太子殿下看起來很不好。

賈珠這些時日很是煩躁,卻又沒有表露出來,家裡頭的人基本不知道他的心情不虞,除了郎秋和許暢能看少許。

他和允礽從未分開過這麼漫長的時間,偏生還是這樣一場漫長痛苦的喪事。

賈珠入宮時,已經入秋時節,皇庭看起來與數月前並沒有什麼變化,隻除了更加孤寂冰冷了些。

賈珠到殿前時,那裡已經有人了。

允礽孤身一人站在台階上,背著手看著殿前的匾額。

他的身影,看起來比往時更瘦了。

賈珠微微蹙眉,太子的身邊竟是一個侍從都沒有,隻有他一個人也便罷了。結果等賈珠走上前來時,方才發現允礽的肩膀上猶帶著淡淡濕氣,顯然已經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才會在晨起的霧蒙蒙中留下這般痕跡。

賈珠有些生氣,又有些難過。

和太子數月未見,允礽看起來似乎又長高了些。

可麵無表情的時候,瞧著有些可怕。

賈珠一步步走到他的身旁,與太子並肩而站——這是極其逾距,可在他們之中,卻又無比尋常的距離——他抿著唇,輕聲說道:“保成,你何時過來的?”

允礽緩緩地轉頭看他,“半個時辰前。”

賈珠蹙眉,他們讀書的時辰本就早,賈珠也總是提前入宮,可猶是如此,太子都能早半個時辰,是昨夜幾乎沒有入睡嗎?

他沒有將這話問出口,而是去碰了碰太子的手。

還是暖的。

比起賈珠一直微涼的手指,太子的身體總是暖的。

賈珠將

手指滑入太子的手掌握住,拖著一動不動的殿下往宮內走去,“縱是秋日,還是冷了些,保成需要多加一件衣裳。”

允礽悶悶地說道:“不冷,是阿珠冷。”

“我身體一直如此。”

賈珠搖頭。

兩人入了殿內,賈珠發現也無其他人的蹤影,不由得問道:“保成,跟著你的宮人呢?難道你是獨自從毓慶宮過來的?”

“被我趕走了。”允礽漫不經心地說道,“近來我的脾氣不怎麼好,不想留著他們在我眼前礙事。”

賈珠抿唇無奈,伸手摸了摸這殿內的茶水,到底還是燙的,忙給允礽倒了一杯。而後,他也沒問允礽的情緒,隻是在他的身邊安靜坐了下來。

允礽把玩著賈珠的手。

手指柔軟,但指腹和掌心有著不少老繭,這都是難以避免的痕跡。

“真奇怪。”

允礽喃喃,“分明很暴躁,可是在阿珠身旁坐著,又不那麼生氣。”

“可能太久不見,所以保成有些新奇?”

“新奇?這是什麼奇怪的說法。”允礽隨意說道,“阿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樣的。”

“是哪樣的?”賈珠有些好奇。

允礽想了想,總算露出個小小的微笑,“不告訴你。”

賈珠不被告訴,也不生氣,任由著太子把玩自己的手指,自己慢吞吞地說道:“我有些……”

他抿緊了唇,像是羞澀,又像是為難,非常不好意思地逼著自己說出來。

“……我有些,想念殿下。”

既開頭最難的一句話已經憋出來了,後續想要再說,也就不難了。

“希望殿下……身體安康……但是現在看起來,殿下瘦了好多。”賈珠斷斷續續地,軟綿綿地說道,“……都瘦下去了。”

他看著太子原本有些嬰兒肥的小臉,眼下已經徹底清瘦下去,好像一下子長開、長大了般,眼前的太子殿下帶著比從前銳利許多的鋒芒。

那或許會叫人害怕。

可賈珠卻覺得眼下的太子……方才更符合他的本性。

“阿瑪心疼壞了,每日都盯著我吃食,”允礽懨懨地說道,“他可真叫人害怕。”

“……殿下可還記得,從前是怎麼逼著我吃的嗎?”

“那不一樣!”允礽奮力地給自己開脫,“阿珠吃的著實太少。”

可他是長開了!

長開了懂吧,阿瑪!

賈珠無言地看著太子。

太子氣呼呼地看著賈珠。

半晌,兩人一起笑起來。

太子的額頭靠在賈珠的肩膀上,有些低沉地說道:“阿珠在真好。”

賈珠輕聲說道:“我一直都惦記著保成的。”太子輕輕笑了起來,又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黏黏糊糊地表達了自己的想念之情。

不經意間,賈珠忽而想起一個問題,許是眼下還算和諧,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保成,當日/你是不是與,太皇太後說了我,什麼?”

他問得有些吞吞/吐吐。

這也因為賈政。

賈政聽聞他曾經見過太皇太後最後一麵——至少是對外人而言的最後一麵後,就反複問過賈珠關乎此事的方方麵麵,可賈珠著實不知為何。

被問次數多了,賈珠不自覺就惦記著這事。

太子並沒有露出悲傷的情緒,或許更多的壓抑早在之前就已經袒露得徹底,變得無比死寂。

他輕輕咬了一口賈珠的耳朵。

力道不大,卻是慢條斯理地研磨著,含糊說道,“……阿珠何不自己尋一尋緣由呢?”

他笑。

“就是不知,阿珠知道後,會不會

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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