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膝下沒有兒子,想要將四皇子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也不是不能理解。”惠妃的聲音溫溫柔柔,“隻是手段過於殘忍了些,說到底,這後宮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
要惠妃來看,皇後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德妃那個時候身份卑微,要把她拿捏在手中,可不是個簡單的事情?人在卑微低劣時的小恩小惠方才能記得住,誰會在乎錦上添花呢?
隻可惜皇後那時不屑於在這件事上造勢,也的確沒想到德妃的肚子那麼爭氣。
如今德妃穩坐永和宮,而皇後卻是去了,這何必呢?
惠妃略微有些走神,大皇子那頭還在說話,“……的意思,是讓四弟回到永和宮,隻是我瞧著,德妃娘娘,好像並不是那麼在意。”
惠妃的心神微動,“你是怎麼知道的?”
大皇子已經出宮建府,對於後宮的接觸再不如之前那樣緊密,他又是怎麼知道,永和宮內的事情?
需知,永和宮那位,可是將自己的宮殿護得緊,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大皇子挑眉,有些奇怪地說道:”昨兒太子出宮前,可是將允禛身邊的太監好一頓抽,這事,難道額娘不知道?”
惠妃沒好氣地說道:“本宮自是知道太子動手的事,可太子對哪個宮人動手,難道是什麼稀罕事嗎?”
太子殿下腰上纏著那根軟鞭,可不是擺設。
而這驕矜傲慢的行徑,也從未得到皇帝的訓斥,雖不至於三天兩頭聽到類似傳聞,然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大皇子“哦”了一聲,“反正,昨兒保成發火,就是因為太監伺候不上心,將人給抽了一頓。不過額娘既然不知情,那想必四弟回去將此事給瞞住了。”
惠妃慢悠悠地撫弄著漂亮的長指甲,“太子可以肆意妄為,但顯然四皇子不能如此。德妃的身邊已經有了十四皇子,對於失而複得的四皇子有些情緒複雜 ,那也是正常。”
大皇子無奈看了眼惠妃,“可是額娘,這樣的話,保成是不在乎的。我知道後宮行事自有一番法度,可是太子要是發起火來,便是德妃,怕也是要被狠狠下一番麵子。”
這些年德妃還算得寵,不然也不會有十四皇子。
可誰敢和太子比擬呢?
惠妃微蹙眉頭,忽而說道:“你與太子,可是發生了什麼?”不然大皇子為何突然由此感慨?
一思及此處,惠妃便也想起大皇子這一次入宮,也顯得頗為蹊蹺。
為何偏偏選在殿試這一天,怎麼看起來像是故意要避開太子?
大皇子沉默,猶豫地說道:“昨日……”
允禔將昨日的事情告知了惠妃,並有些惱怒地說道:“這與他又有何乾係?我說了這是我的事,他居然還指著我的鼻子罵……”
“他的確應該指著你的鼻子罵。”惠妃冷冷打斷了允禔的話頭,叫大皇子愣住,看向那個坐起身來的宮裝女人。
惠妃:“早幾年前,皇上曾有意在你們出宮建府後,讓你們入六部,或是其他位置錘煉,可為何直到現在,你都一十八歲,卻還是什麼動靜都無,你可知這代表著什麼?”她的神情嚴肅,“這說明皇上不打算讓你們如上一輩那般參與朝政,甚至有可能將你們圈養在京城當個閒散皇子,你若是打算一輩子這般,額娘也不說什麼。可你甘願嗎?”
惠妃這難得的長篇大論,叫允禔陷入沉思。
過了好一會,允禔才低低開口,“額娘說的這些
,我不是不明白。可阿瑪顯然便是不打算我們碰這些事……”
“所以太子,不是給了你一個機會嗎?”惠妃斜睨他一眼,“餡餅都砸到腦袋上了,你這孩子還不會張嘴接呢!”
康煦帝不想其他皇子參政動搖太子的地位,然此次,乃是太子主動提及,這對大皇子來說,便是一個機會。
“還是你擔心,你做不到?”惠妃皺眉說道。
她對大皇子可沒那些爭權奪位的想法,隻要能夠平平安安,那就是最好的結局。可大皇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當然知道大皇子渴望什麼。
他想要上戰場,想要浴血奮戰。
他渴望這些,那惠妃怎會不幫他爭取?
大皇子抹了把臉,頹廢地窩在椅子裡,嘟嘟噥噥地說道:“我不是怕這些,我就是……”
大皇子也很難描述,為何在聽到太子開口時,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斷然拒絕。
是惶恐嗎?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惠妃,眼底跳動著連他都不知道的野心。
惠妃的心口一跳,麵上不顯,緩緩說道:“你知道太子主動提起此事,對他自己是沒半點好處的吧?”
“不僅沒有好處,說不定還會在將來培養出一個禍害。”大皇子興意闌珊地說道,“所以我就搞不懂保成到底是怎麼想的……”
“或許,他是相信你們兄弟情深,情比金堅呢?”
惠妃這話一出,大皇子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人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多謝額娘,彆說了,我有點想吐。”
他和太子……
允禔的臉色沉鬱下來,不管怎麼說,在這件事上,他欠了允礽一個天大的人情。
不管……
不管允礽到底是怎麼想的,最起碼,他不會,也不能做那種背後捅刀子的蠢事。
“隻是我覺得,”大皇子撓了撓頭,“保成不該是這種善良過頭的蠢娃子,難道是被阿珠給帶壞了?”
惠妃一巴掌拍得大皇子一個踉蹌,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再是這麼口無遮攔,你就給我滾出去。”
大皇子訕訕地捂住了嘴,心裡嘀咕著,他這話也沒錯嘛……誰知道太子居然這麼好心好意,總讓他覺得毛毛的。
想要相信,但也還是毛毛的。
連吃餅的時候,都疑神疑鬼,生怕他在其中下套。
大皇子一邊埋頭吃,一邊覺得太子活該被人騙,一邊覺得以後要好好保護太子,一邊又疑神疑鬼,不知這餅吃下去是穿腸毒/藥,還是真的絕世美味。
可他到底還是吃了。
正如惠妃所言,讓他一輩子無所事事,允禔不甘心。
他還是想要有些作為的。
…
保和殿內,太子捂住了鼻子,險些有不雅之舉。
他將帕子丟到一邊,饒有趣味地看著下頭的考生,絲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已經將最前麵兩排的考生盯得瑟瑟發抖。
康煦帝問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允礽隻是朝著康煦帝露出大大的微笑,皇帝便了然他的想法,不再言語。
是,當然的,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要將其他的皇子全都打壓下去,令他們再無出頭之路。
對於允礽不喜的兄弟,他自然會這麼做。
然大皇子這幾個……
太子笑了起來,隻那笑意看起來,卻叫人有些恐懼。仿佛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儘管天氣晴朗,卻是非常、非常壓抑,透著虛偽的寧靜。
他倒是要看看,他的好兄弟們,到底會怎麼做?還會如“夢”那樣發展?
太子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那個結論。
他霍然起身。
數級台階下,埋首
案牘的學子們有的受驚抬頭,也有的根本無暇他顧,更多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根本不在乎外界的動靜。
太子漫不經心地走著。
有時,他會在某個考生的後麵突然停下,有時,他會大步掠過好幾個人,好似有些不耐煩。可最終,當他停在賈珠的身旁,注視著阿珠旁若無物地書寫文章時,太子的耳邊仿佛響起康煦帝先前的話。
——“你該收斂一些。”
收斂?
他隻在心裡冷冷一笑,隻要阿珠與他關係親密,避嫌與收斂,能夠換來什麼呢?換來某些人愚蠢的行為嗎?
收斂,就不會被惡意揣測?避嫌,就能真正阻止流言蜚語?
不會的。
任何敢於傷害賈珠的人,就該碾碎他們的筋骨,撕開他們的皮囊,連半點餘地都不給人留下,讓他們知道,賈珠既是他在乎的弱點,卻也是應激的雷點。
他的手段越是過激,於是……
他們就越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那個能耐能夠承受得住太子瘋狂的報複。
想必,餘國柱現在,會非常、非常後悔。
自己的管教不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