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皇帝看來,凡事有得必有失。
四皇子既然在承乾宮長大,得了半個正統的名頭,那自然,也該遭受些磨礪。所以有些事兒皇帝雖然知道,卻不打算做什麼。
隻不過方才四皇子說話時,卻有一樁事兒,讓皇帝聽了微妙不喜。隻康煦帝不曾在四皇子麵前表露,嚴肅著臉色說道:“那你可知錯?”
四皇子神情懨懨,“孩兒知道錯了,以後定不會叫他們這麼放肆。”他小心翼翼看著皇帝,有些卑微說道,“阿瑪,您責罰我也好,責罰我身邊人也罷,可莫要殺了滾球,可好?”
康煦帝有些無語,“這狗還是朕賞賜給你的,朕若殺了它,又成什麼話?”
四皇子陰鬱的小臉猛地一亮,欣喜地說道:“阿瑪說的可是真的?”
康煦帝瞧著允禛興奮的小模樣,心裡有些發酸,臉上卻是一點都沒流露,仍然板著張臉。
“你要罰,身邊的人要罰,這滾球自然也要罰。”康煦帝老神在在地說道,“將那小太監拖出去打五板子,罰三個月俸祿,你呢,回去禁足三天,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的眼神落到小狗上。
四皇子眼巴巴看著小狗,又看向皇帝。似乎生怕皇帝一句話,就讓這小狗沒了命。
“至於這小狗就罰它半個月,不許吃肉。”
四皇子頓時為難起來,“阿瑪,滾球
不吃肉,又能吃什麼呢?”
康煦帝沒好氣地說道:“朕怎麼知道,滾滾滾,趕緊回去關你的緊閉,回頭自個兒問養狗處的人。”
皇帝將四皇子給轟走之後,卻不著急,立刻批改奏折,而是若有所思地出神了一會兒。
梁九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皇帝,發現皇帝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是他不知為什麼就有一種背後發毛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他再看時,皇帝已經低頭辦事兒,瞧著並沒有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梁九功在心裡一琢磨,也不知琢磨出了個什麼味道。
過了幾日,康煦帝去後宮時,先去探望了一下皇太後,在慈仁宮坐了一會兒,出來時便徑直去了永和宮,這讓許多收到風聲的後宮妃嬪幾乎咬碎了牙。
皇帝這些天有些忙,幾乎不怎麼踏入後宮,如今總算歇息下來走動,卻又去了永和宮那裡。
如果換做是彆的人,他們或許還敢攔上一狼,可是德妃這兩年勢頭正旺,她們也不想碰這個黴頭。
永和宮收到消息時,皇帝已經快到了,德妃也沒怎麼收拾,便見了皇上。
他們這些在皇帝身邊許多年的妃嬪,已經不再是靠著容貌夠拉攏皇上,許多時候更是靠著子嗣,靠著從前的那些情誼,方才撐下去的。
皇帝見了德妃有些素顏的模樣,也不怎麼在意。隻是囑咐了幾句,讓她莫要太操勞,免得神色如此蒼白,便也就過了。
而十四皇子就抱在德妃的手中,正在把玩著一個魯班鎖。
皇帝見到十四皇子手中的魯班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德妃含笑說道:“皇上笑什麼呢?”
康煦帝:“我瞧著十四這樣,倒是想起了太子小時候,我記得他曾有一段時間非常喜歡一個魯班鎖,就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抱著它。”說到這裡皇帝忍不住歎息,太子小時候多可愛呀,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不像話。
瞧著以前那個鬼精靈的可愛小孩,再想想現在的太子,皇帝有些不忍直視。
德妃笑著說道:“十四有些像太子,那是他的福氣。”
“這不正好?”皇帝從德妃的手中接過這大胖小子,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隻見十四皇子壓根不怕生,看了一眼康煦帝,朝著他露齒一笑,然後又咿咿呀呀,繼續開始玩起來。
德妃笑著,看著兩人開始玩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溫柔。過了好一會兒,德妃才仿佛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經意開口,“皇上,禛兒身邊自打養了那條狗之後,性情倒是活潑了一些,不再像從前那樣內斂寡言。妾身正在想,不如給十四也挑一隻陪著。”
康煦帝搖頭,“小十四的年紀還太小了一點兒,等他長大了一些再說吧。”
“皇上說的也是,十四現在年紀太小了,就算是養了,也怕是養不好。”德妃慢慢說道,“畢竟貓狗也是一條生命,有時候毛毛躁躁的,容易驚了孩子。”
皇帝聞言,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德妃,“朕聽說前兩日在禦花園的時候,禛兒的滾球,差點驚了十四?”
德妃搖頭,“也是十四愛玩,偷偷跑去看了一眼,這才險些鬨出事兒來,怪不得禛兒。”
康煦帝頷首,笑眯眯說道:“朕就知道愛妃通情達理,這個滾球是禛兒的心愛之物,難得他有個這麼喜歡的物件,就讓他好好養著吧。”
“皇上說的極是。”
德妃也笑眯眯著說。
皇帝一邊逗弄著十四皇子,一邊跟他說著話,一旦和小孩說話,聲音就變得溫柔了一些。
德妃的意識有些飄遠,等回神的時候,就聽到父子兩個人,不知什麼的就聊起了老四。
皇帝驚訝地說,“哎呀,小十四也喜歡滾球啊。”
胖娃娃高高興興拍著,小手拍一邊點著小腦袋。
“滾啾,喜歡。”
皇帝沒有去糾正孩子說錯的話,反而笑眯眯
的揉了揉他的小臉兒。
“可是滾球是你四哥的狗呀。”
胖娃娃抱著小臉兒冥思苦想了起來,想了半天,沒想明白這裡麵的因果,有些鬨脾氣的蹬著小腿兒。
“去見,四哥,滾啾!”
胖娃娃知道自己有好幾個兄長,這個四哥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想要見那條雪白的小狗,就要去見四哥的話,那去見不就完了?
小孩的思想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為了見狗狗,他要去四哥那裡!
一旦這個思路被串起來,胖娃娃就有些坐不住了,他一邊拍著皇帝的胳膊,一邊急切將小臉朝向德妃那邊。
“娘,四哥,滾啾,見!”
胖娃娃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有些著急了起來。
皇帝看著他這樣,笑得前俯後仰,德妃卻是有些無奈,歎息了一聲。
“皇上將他的興趣給勾了起來,這可倒好,接下來,他可要鬨個不停了。”
康煦帝一邊笑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他既然想要去,你就讓他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朕瞧著,那條小狗,也的確可愛活潑。”
德妃抿唇,“是。”
一刻鐘後將胖娃娃蹂/躪得差點哭出來的皇帝,心滿意思地走了。
德妃抱著欲哭無淚的小孩,有些無奈笑了起來。
她拍了拍有些鬨脾氣的小十四,神色淡漠,看向了身邊的嬤嬤,“那一日跟著十四出去的人,都給本宮找出來。”
那嬤嬤臉色微變,輕聲細語地說道:“那些都是知根知底的……”
“沒聽見皇上說什麼了嗎?”德妃捂住小孩的耳朵,冷冷打斷了嬤嬤的話,“那是禛兒的心愛之物,難道你連這言外之意都聽不出來?”
康煦帝是有些不高興的。
隻是他的情緒變化很微妙,不是德妃這種跟在身邊久了的老人,都險些認不出來。
皇帝不滿意德妃對這兩個孩子的態度,也是滿意十四皇子身邊人對四皇子的態度。
甚至於就連皇上這一次前來,也或許是一個試探。
他逗弄十四皇子的每一句話,在德妃的眼中,都仿佛變做了彆有用心。
倘若小十四真的在旁人的教養下,流露出了對四皇子的厭惡之情,那想必皇上就不會再將十四留在永和宮了吧?
德妃正是感覺到了這一絲恐懼,方才如此嚴肅。剛才她在皇帝麵前的每一絲微笑,都是強撐出來的。
她原本……
是想借著皇上的口,處置處置那妄自插手的賈珠。這後宮的事,本來哪有他乾涉的份……再加上老四這個做兄長的……可如今德妃卻是連半點心思也不敢動了。
她摸了摸小十四的小臉,若有所思,“皇上,這麼在意禛兒的嗎?”
甚至還為了他來這麼一趟。
…
東宮收到這個消息時,到了下午就將賈珠請進了皇宮。
賈珠進宮的時候,急匆匆,誤以為有什麼大事兒,可來到了毓慶宮之後,方才發現是他想多了。
賈珠:“……”
他無奈。
“殿下下一回想通知我入宮的時候,照著正常吩咐就好了,莫要加上什麼‘速來’的詞語,瞧著可真叫人驚慌。”
太子挑眉,“難道這事兒不足以叫你速速入宮一趟?要知道四弟可是照著你的建議去找了阿瑪。”
賈珠挑眉,“殿下可莫要誣陷我,我可什麼都沒說。”
“阿珠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暗示,甚至沒說留有後患,全都是允禛自己琢磨出來的。”太子一邊敷衍一邊說道。
他手持著一鋼筆在白紙上塗抹著,那動作叫賈珠有些好奇,歪著腦袋看著那還未成形的,猶如蜘蛛絲爬行的墨痕。
“殿下,在做什麼?”
——畫你。
“沒什麼。”
太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還以為太子
殿下有著閒情逸致畫像呢。”賈珠笑眯眯說道。
是的沒錯,孤在畫你。
黑色的痕跡塗滿整張白紙,很快就將原本的輪廓徹底覆蓋。
不知為什麼,允礽不想讓賈珠看到他的嘗試。
那些還未成形的,淩亂的複雜的線條,仿佛透露著太子陰暗的心思。
允礽笑眯眯地朝著賈珠伸出手,“來,再靠近些。”
賈珠心思微動,猶豫了一會兒,他總覺得最近的太子似乎比從前更黏人了一些。在他們兩人相處時,就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起來,叫人如意有微微窒息感。
他注視著太子,而太子也回以沉默的視線。隻那無聲無息間,卻如同點燃著熾熱的焰火。
賈珠輕歎,他會搞明白太子在想什麼。
但不是現在。
他走向允礽。
一如既往,從未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