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憤恨的情緒日夜不停地叫囂,太子仿佛都能品嘗到另外一個“自己”的不甘。
何其愚蠢。
允礽根本不會同情自己。
淪落到那個地步,隻能是自己無能。他用何其惡毒的語氣鄙夷著自己,他對自己都是這般態度,更彆說和他接觸的其他皇子。
允禔會有所感覺,太子也不覺得奇怪。
畢竟這些年,他們走得有些太近了些。然他去找賈珠這件事,卻還是不可原諒。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將賈珠卷入其中。
然不知是大皇子覺得有趣,還是清楚這才是太子的弱點,這些年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主動和賈珠接觸。
厭惡。
在昨日收到消息時,太子無法克製地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想要將賈珠束縛起來……不,這不是將將才有的想法,而是已經存在了許久。
如同夢裡那個殘暴可怕的“太子”,他會給賈珠打造一個最完美的庭院——賈府根本配不上他的萬分。
他會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賈珠的蹤跡。
這個念頭在浮現出來的那一瞬,便讓允礽的喉嚨忍不住發出某種壓抑的呻/吟。
是的,他的確是在渴望著這些。
他甚至能預感到,如果再下一步,他會做什麼?
他希望賈珠的身上掛滿鎖鏈。
不隻是腳鏈。
那條小小的東西能夠做什麼呢?
哪怕阿珠的身體有些虛弱,可他到底還是有武藝在身,如果隻是一條腳鏈,那對阿珠的束縛也沒有多少,說不定,有朝一日,阿珠還是可能會從中逃跑……那還有什麼呢?
自然是更多,更多的鏈條。
一條短短的鐵鏈,就束縛在阿珠的兩個腳腕間,隻有這樣,才能真正束縛住阿珠離開的可能,因為那樣簡短的距離是根本不可能邁開腿離開。
然後呢?
是又一條,長一些的,能夠束縛在兩條胳膊之間的小小鏈條。不,不,在這一層上,手腕的束縛就不隻是為了困住賈珠離開的可能,更是一種隱秘的占有和束縛,那種連四肢都被捆起來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妙舒暢,好似隻要一想到這,都會叫人發自內心地愉悅起來。
在這幾條空蕩蕩的鏈條外,可以再增添一條漂亮的金鏈子,從兩手之前蜿蜒地攀爬而上,纏繞在賈珠的脖頸處,而後再順著脊背垂落而下,最終又扣回去腳腕上的鏈條。
如此,隻要允礽微微一勾起手指頭,就能牽動賈珠渾身上下的束縛,不論是四肢,亦或是身體,頭顱,脖頸,任何一處,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允礽隻要一想到這點,那種可怕黑暗的欲念就好似要騰空而起,將他的理智徹底蒙蔽。
無時無刻,這樣的念頭,在太子有些失控後,總是時不時冒出來,叫太子都懷疑,這到底是來自夢境的影響,還是他當真……
也想這麼做。
然這樣的困惑,在某個無法描述的夢境——真正的,不帶任何神奇力量 ,隻屬於年少愛慕的人總會做出來的夢,給打破了。
那些黏糊糊的,記不清楚的畫麵裡,允礽清楚地記得,他將繩索運用得很好。
他記得那些呻/吟,記得那些顫抖,記得那些炙/熱的痛苦,更加記得,夢裡滿足到叫他醒來都覺得害怕的快樂。
太子麵無表情。
自打他開始說話時,他大多數時候都保持著這樣的表情,就好像他根本沒有感情,好似是個赤/裸裸的冰人。
然賈珠知道,不是如此。
在允礽的講述下,那些平靜到可怕的話語中流淌著的是屬於他的緊繃和擔憂,哪怕幾乎無法察覺,卻還是叫熟悉他的賈珠捕捉到。
……畢竟,這些天,太子為何要避開他?
賈珠冷不丁,在太子還沒說完時,往前走了一步。而太子卻像是一隻被驚嚇住了的獸猛地往後彈跳了起來,幾乎要撞上身後的書桌。
賈珠看著太子這般,忍不住笑了。
他不該笑。
賈珠知道的。
尤其是在太子如此正經說話時,他要是真的笑出來,就顯得他太過不尊重太子殿下了。尤其是,太子是幾乎在剖析他心中的陰暗——在賈珠的強迫下。
可他還是壓製不住那種笑意。
賈珠一邊悶笑,一邊去抓明顯有點受傷的太子,前幾次都被太子給避開,可他還是堅持著,直到他真的碰到太子的胳膊,並且手指立刻用力地抓著他,讓太子根本沒有退縮的餘地。
好了,現在他們兩人的立場又好似調換過來。
太子尖銳地說道:“阿珠覺得孤剛才說的話很可笑?”
“不,絕不是這樣。”賈珠的聲音還帶著笑意,卻堅定地說道:“我的確是在笑話你,可絕不是在笑話這件事。”
現在又是“我”了?
太子憤憤不平地想著,他銳利地瞪著賈珠,而且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有什麼差彆?
這不還是在嘲笑他?
賈珠歎了口氣,然後,他又歎了口氣。
他感覺自己和太子在一起時,歎氣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將來會不會少白頭呀?
賈珠一邊在心裡思索著這些漫無邊際的話,一邊也是在拖延時間……
不得不說,太子說出來的話,對他……
並非沒有衝擊力。
賈珠曾見過許多癲狂之物,而這大多數,都和太子的夢境有關。如果不是曾經在夢境裡見識過太多的陰暗,剛才太子說話時,賈珠或許無法表現得這麼平靜。
畢竟直麵幽暗可怖的殘暴,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這影響,遠比他想象得更加深刻。
一想到這裡,賈珠拽著太子的手指更加用力,已經到了可以捏出淤痕的地步,可他還是沒有撒開手,而是看向太子,“我方才笑,隻是覺得,太子殿下是認為,說出這些話,就能讓我退縮嗎?”
太子的眼神瑟縮了一瞬,可賈珠知道那不是害怕。
這個糟糕,壞透了的允礽根本不是為了賈珠說出的話在後怕,那反倒是無形間的亢奮。
賈珠微眯起眼,在要發作和忍耐間,到底還是選擇了後者。
看在……看在保成剛才那麼袒露的情況下。
賈珠忽視了太子剛才壞透了的反應,繼續往下說,“我當然要笑話太子,因為這愚蠢的看法,我並不同意。”
太子的眼前微亮,語氣也帶著微微涼意,“阿珠,能接受?”
“那也不可能。”賈珠無語地說道,“不覺得害怕,不代表保成的念頭不變態,按照你的想法,我晚上怎麼睡?”
“什麼?”太子難得有些迷茫。
在他剛才充滿惡意,咄咄逼人地傾瀉了心中的負麵想法,關於那些嗜血殺人的衝動,關於他對賈珠的可怕念想,關於他那幾乎壓製不住的殘酷……賈珠最關心的,居然是這麼微不足道的一點?
賈珠理直氣壯地說道:“太子殿下,你在構思這些狗/屎……”
“……阿珠,你說臟話了。”
賈珠充耳不聞,他覺得在太子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話之後,他隻是小小的,學習了一些臟話,已經是非常得體的表現。
至少他沒有大喊大叫,沒有暴起揍太子一頓,或者轉身離開不是嗎?
賈珠堅定地,忽視了太子的小聲逼逼繼續說下去。
“……有沒有思考過,按照你的想法,那鎖鏈是從背脊垂落下去捆住下麵的腳鏈,那我夜間休息時,那鎖鏈豈不是要硌得慌?”
賈珠從一個神奇的角度提出了抗議,讓太子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賈珠說的話,好似真的有那麼一點道理。
太子非常聽勸,“阿珠說得不錯,我會重新思考清楚。”
賈珠忍耐到現在的衝動總算是真的實現了。
他往前一步,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太子的後腦勺,將人拍了一個踉蹌後,又一拳揍在了太子的腰腹,將他砸得嗷了一聲。
太子捂著肚子踉蹌了幾步,望著賈珠的眼神濕/漉/漉的,浸滿了水汽,昳麗漂亮的臉上飛著紅暈和可憐,“阿珠,為何打我?”
賈珠微笑,“我忍很久了。”
他活動了下手指,笑眯眯地點著太子。
“你覺得我身邊需要人保護,就給我派來了那麼多人,絲毫不顧這個行為會帶來什麼麻煩。你不希望我的身邊有其他女人存在,所以,你縱容了那些傳聞的流傳。”賈珠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些,我都可以當做是無所謂,因為你不做,我也會做。可我既然默認,也便意味著,保成也該這麼做。”
他拽著太子的衣領,因為賈珠現在的身高略低於太子,這麼動作,就猛地將太子的腦袋往下扯,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處,幾乎能瞧見賈珠眼底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賈珠平靜得,好似他的眼裡沒有那麼多怒氣般,連攥著太子的手指,都是平穩得過分,“太子殿下,要是再有下一次,你瞞著我,或是將這些本該與我說的話避而不談,你會知道我能做些什麼。”
“……離開?”
賈珠的眼神似是有些驚訝,片刻後他笑了笑,又一拳將太子給揍翻在地。
他下手沒有留情,所以接下來,太子的顴骨肯定會紅腫好幾天。
太子坐倒在地上,人還有些迷茫時,他的懷裡就擠進來一具溫熱的身體,叫他忍不住挑眉——儘管這個動作,會讓他的皮肉更加刺痛,“你剛剛打了我,然後又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賈珠就捧著他的臉,吻上了他剛才打的地方。他曖/昧地舔舐,親吻著那裡,那黏糊糊的渴望,讓允礽的喉嚨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雙手用力地抓住了賈珠的腰。
賈珠低頭,又細細密密地吻住他的唇,然後是其他更多的地方。
那像是安撫,又仿佛是欲念。
太子花了一點功夫,才將四處點火的賈珠給重新抓住,“誰說我喜怒無常的?”
他的聲音帶著惱怒的喜愛,“你才是喜怒無常的那一個。”
將人揍翻在地上,後腳又幾乎將人的衣服剝下來,這前後的差距,都讓太子有些懷疑,賈珠是不是在剛才的那瞬間被人偷換了?
賈珠任由著太子抓著他的手,將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允礽的懷裡,慢吞吞地說道:“這是你應得的。”
他其實更想說太子活該。
賈珠的怒氣,隻是靠著這幾下就輕飄飄消散了,那可是一個了不得的壯舉。
如果不是太子後麵坦誠的那些事情太有衝擊力,賈珠根本不會這麼快消氣。
“我現在還是懷疑太子殿下是不是個笨蛋。”賈珠嘟嘟噥噥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在小時候經常罵我笨蛋,可我現在覺得,太子殿下有時候可真是傻乎過頭了。”
允礽不滿地咬住賈珠的耳朵,含糊地說道:“笨蛋會做這個?傻瓜會對你做這個嗎?”
賈珠氣得牙狠狠,伸手往下一捏。
“就算是笨蛋,傻瓜,這玩意又不是不能用了。”
太子的眼睛一紅,猛地看向賈珠。
那可是猛地蔓延上來的欲/望。
賈珠的動作如此之快,就像是矯健的鹿從太子的懷裡竄了出來,險之又險地避開到了遠處。
太子暴躁地說道:“阿珠,回來。”
賈珠要是回頭,那才是太子話裡的笨蛋傻瓜了。他笑眯眯地看著太子殿下,“殿下,你老實交代,那些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太子冷哼了聲,看著已經逃出去的賈珠,索性席地而坐,懶洋洋地說道:“阿珠說的是前者,還是後者?”
“兩者都是。”
太子漫不經心地說道:“前者嘛,大概是與生俱來。孤當初殺了那匹馬時,就有過猜想。後來,不管是在審問,還是遇襲時,孤都從未真的動手。”直到近來康煦帝遇襲,太子在憤怒之下殺了那人,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猜想是不錯的。
還未品嘗過那感覺,是無法了解動手時流淌下來的鮮熱是何等的快活。
他喜好那種熱感。
黏糊糊的,鮮紅的血液流淌下來時,是何等的快意。
太子沒有說上太多,從阿珠有些坐立不安的姿態來看,哪怕賈珠表現得無所謂,他們都清楚這件事是如何怪異,“……至於,後者……”
允礽望著賈珠的眼神,摻雜了奇怪的情緒,“若要推卸責任,孤也可以說,是那些奇怪的夢境影響到了孤的判斷,讓這欲念變得愈發瘋狂偏激……然,是阿珠說要對你誠實,那無論孤說了什麼,阿珠都不能害怕才是。”說到這裡時,太子冰冷的語調顯然是有些興奮,那種古怪的沙啞,讓他的聲音變得危險而溫柔,“那自然是,從孤喜歡上阿珠的那一天開始。”
甚至是更早。
早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喜歡阿珠,早在他情竇未開,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賈珠的身上打滿了標記,任何人都知道,賈珠是他的人,也沒有誰敢當著他的麵挑戰所有權。
太子在無知無覺時,就已經牢牢地握住了賈珠的手。
所以,公平些來說,這和夢,或者其他人與事,根本沒有關係。
允礽從一開始就不算是個正常人。
正常人不會想這樣的事。
他知道賈珠是個怎樣的人,也清楚賈珠根本不會逃跑……
可知道,和想做,有什麼乾係嗎?
他就是想將賈珠束縛在自己身邊。
他就是想要鎖著他。
允礽在如此鄙夷著夢中“自己”的同時,卻清楚地知道他們本就是一個人。那個人會做出來的選擇,自然也是允礽想要的。
賈珠能夠感覺得到,太子的眼神逐漸變得詭異起來,那雙漆黑的眼眸充斥著難以辨明的情緒,深不見底,透著病態的喜悅。
他深深地知道,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解決得了的麻煩。
而這其實,也本不是什麼麻煩。
賈珠慢吞吞地,慢吞吞地挪到太子的跟前,就像是一頭主動走回陷阱前麵的小獸,他抬起腦袋盯著太子,好似是在辨認著什麼,好一會之後,他輕輕地將頭靠在太子的肩膀上,就仿佛……
他跳了下去。
當著興奮的獵人眼前,跳進了深不見底,病態怪異的黑洞裡麵去。
他沒有看到,太子那一瞬眼底爆發出來的暴烈情緒,好似一瞬間,就能徹底將他吞沒。
他的呼吸粗重,隱隱約約,好似能感覺到一頭惡獸正掙紮著喘息,喉嚨快速滑動了幾下,才剛才壓住那癲狂的衝動。
……阿珠的每一個反應,可真叫人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