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書房裡, 冷白燈光如紗如霧，輕籠著書桌前的兩人。
四周安靜，顧知薇能聽見江述起伏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呼吸聲。
他問她“現在夠甜了嗎”。
那聲音像是擦著顧知薇的耳膜慢慢研磨過去, 沙啞得旖旎又曖昧。
溫熱的呼吸濕潮地拂過顧知薇的耳朵，她那處格外敏感，有種電流穿身的酥麻感, 令她一瞬動彈不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室內驀地響起突兀的手機鈴聲。
辦公桌前剛剛親密無間的兩人先後回過神來。
顧知薇手忙腳亂地推了江述的胸膛一下, 往後退開, 站穩。
一時不察被她逃掉的江述隻覺掌心和胸腔裡皆是一空, 他艱難地滾動喉結，看向麵露慌亂和茫然的顧知薇，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剛才聽到她說的那些話，他的情緒一點點被她淺柔低迷的聲音勾動起來。
尤其聽到顧知薇說從明天開始，她要換一個甜的試試時。
江述不受控地想起了之前和顧知薇一起拍市宣傳片的程江南, 心下一慌, 妒火也跟著躥了上來。
一時沒控製住, 才有了剛才那個略顯衝動和突然, 又半分溫柔沒有的吻。
如今冷靜下來，江述懊惱的想，他剛才是不是太衝動了。
顧知薇一臉被嚇到的表情。
“……抱歉, 我……”江述薄唇微動, 欲說些什麼, 挽回一下自己剛才的過失。
怎知顧知薇卻是趁他組織言辭之際，指著書桌上一邊震動，一邊響鈴的手機，滿臉漲紅地提醒道：“你手機響了……快接吧！”
江述：“……”
他隱約從顧知薇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不想和他說話的意思。
鈴聲急促, 仿佛電話那頭的人有什麼天大的事。
江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郭進打來的。
於是他沒再猶豫，拿起手機接了電話。
顧知薇便是趁這個機會，兩手捂著發燙紅透的臉頰，逃也似地離開了書房。
走之前，她甚至連招呼都沒和江述打一聲。
以至於江述看著被帶上的房門，心裡咯噔了一下。
“江述，你還沒睡吧，方便出門嗎，跟我去一趟航天院。”
電話裡傳來郭進低沉嚴肅的聲音，一聽他這語氣，江述便知道應該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不然這深更半夜的，郭進不會給他打電話。
所以哪怕江述心裡知道，他應該想辦法安撫落荒而逃的顧知薇。
眼下卻也隻能先應下郭進這邊，“好，我這就出門。”
掛了電話以後，江述回臥室換了衣服。
他下樓的時候，在客廳沙發上看見了坐立不安的顧知薇。
似是聽到動靜，顧知薇抬眸對上江述的雙眼，自然也看見他換上了外出的衣服。
她抵在唇邊的手默默搭在了膝蓋上，腦子裡還是嗡嗡一片，亂七八糟的。
和江述的視線對上，顧知薇臉上剛降下去的溫度，莫名又升了起來。
她如坐針氈般，局促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輕咬了一下被親得紅潤潤的嘴巴：“你要出、出門嗎……”
江述將她所有的小動作都儘收眼底，心裡像是被一片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
落在顧知薇身上的視線，也逐漸集中於她嫣紅的嘴唇。
江述想起了剛才那個滿帶情緒的吻。
一開始，他有些生氣，就像顧知薇喝醉那晚，在他麵前一個勁地誇讚程江南時一樣。
但一親她，堅硬如鐵的心就軟得一塌糊塗。
如果一開始他親她又重又急時因為心裡有氣，那後麵便是單純的占有欲和失控的索取。
因為顧知薇親起來，真的很甜，比麥芽糖還要甜。
思緒跑偏了幾秒鐘，江述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結。
隨後他才回過神來，啞聲低磁地回了顧知薇的話：“嗯，有點急事，要去下航天院那邊。”
話落，他看了一眼沙發另一邊放著的小型行李包。
口中微微發澀，江述擰眉：“我會儘量早點回來，你……”
“我也還有事，一會兒得趕回市區！”顧知薇打斷了他的話。
因為撒謊的緣故，她的臉更紅了，心跳也極快。
江述頓時語塞，想挽留卻又沒什麼底氣。
畢竟，他現在也要出門去，自己有事要走，總不好強留顧知薇在這兒乾等。
所以思索再三，江述隻說：“那我送你。”
這題他會的，趙方焰教過。
要是天色晚了，女孩子要出門，一定要送，這樣有利於提高自己在對方心裡的好感度。
儘管剛才在書房裡，顧知薇極其認真的傾訴了她暗戀七年的苦澀。
江述知道，她是喜歡他的。
但顧知薇既然能下定決心跟他提離婚，隻怕是打算好了，要把過去七年的喜歡全部斬斷。
所以他不得不謹慎一些，在她麵前多刷刷好感。
就當做是彌補之前那個未經她同意便擅自親過去的那個吻也好。
可是顧知薇並不給江述這個機會。
一來，她覺得江述這麼晚出去，一定是工作上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她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他的工作。
二來，她現在腦子裡很亂，實在沒辦法心平氣和，理智清醒地和江述獨處。
她需要一個人冷靜冷靜，也需要時間消化一下今晚發生的事情。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
南梔水榭這邊的車庫裡，有兩輛車。
一輛是江述的黑色卡宴，另一輛是顧知薇的白色沃爾沃。
她的車比江述那輛後提，買了以後一直放在車庫裡吃灰，也沒機會開。
因為顧知薇其實不太喜歡開車，嫌累。
開車時她需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眼觀四方，耳聽八麵，太費心神了。
但今晚特殊，顧知薇寧可久違地開一次車，也不想讓江述送她。
許是顧知薇的態度太過堅決，江述最後沒再多說什麼。
他必須得出門了，不能讓郭進久等，更不可能讓航天院那邊久等。
“那你路上小心點，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江述說完，先出門了。
留下顧知薇愣站在客廳裡，直至入戶門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響，她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
這一晚，顧知薇可謂一宿沒睡。
不是她不想睡，實在是回到彆離公寓後，她一躺上床閉上眼睛，腦海裡就忍不住浮現出江述的臉。
緊接著就是一些難以描述的吻。
江述吻她時那麼用力，吻得那麼深……
和他那晚喝醉酒後的那個吻簡直一模一樣。
困擾顧知薇的，自然不止那個吻。
還有吻罷之際江述伏在她耳畔喘息時說的那句話。
他問她“夠甜了嗎”，是幾個意思？
江述不知道，顧知薇在喜歡他這件事上一直是個膽小鬼。
今晚是她唯一勇敢的一次。
本著赴死的決心，要結束對他的暗戀，斷了對他的所有喜歡。
他不知道，她費了多少力氣，掉了多少眼淚，才做的這個決定。
如今，這些都因為江述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推翻了。
顧知薇突然就沒了方向，她既不敢相信，江述那個吻和那句話，是對她有意思。
也不相信，那是江述一時興起，故意作弄她。
顧知薇甚至想過，會不會是她先提了離婚，讓江述覺得很沒麵子，所以他才……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邏輯實在是不通。
而且江述也不像是那種死要麵子的人。
難道……
他真的喜歡她？
顧知薇抱緊了枕頭，翻身趴在床上，把臉埋進了棉花一樣柔軟的枕頭裡。
她再一次推翻了江述喜歡她這種假設。
因為每當她的思想往這個方向跑偏的時候，就會想起上午在商場裡的甜品店看見的那個場麵。
如果江述喜歡她，那上午和他單獨在甜品店談笑風生的那個女人又算怎麼回事？
當時江述臉上柔和笑意，顧知薇看得十分真切。
隔得老遠，她都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有多愉快。
那是江述在她麵前時，從未有過的放鬆開心。
所以顧知薇篤定，當時坐在江述對麵的那個女人一定不簡單。
至今為止，顧知薇還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從江述身上，她看不出他有半點對她的喜歡。
這麼久以來他們相處，他對她所有的好，都是基於協議夫妻的好。
是他們當初簽結婚協議時，江述親口答應的事。
所以，顧知薇認為，他所做的這些，隻是在遵守承諾而已。
顧知薇感覺自己的腦袋快炸了。
想了一整晚，她才想出了一個相對比較合理的答案。
——江述無意離婚，應該還是因為顧家和江家的關係。
顧知薇想，江述一定不清楚，她大哥顧堯野和他姐姐江靜月如今已經假戲真做，非常恩愛。
有他們這樁相親相愛的婚姻打底，顧家和江家的商業關係隻會越來越堅固，越來越穩定，根本不需要他們這樁塑料婚姻來維護。
或許，等她跟江述說清楚，他們離婚，並不會影響到兩家的關係。
江述就不會是今晚的反應了。
還有……
她暗戀他七年的事情，似乎也不應該告訴他的。
現在想起來，顧知薇有一種自己當時在向江述賣慘博同情的錯覺。
江述彆是一時心軟，同情她，所以才親她的吧。
這一晚上，顧知薇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顧知薇醒來時，窗外已經豔陽高照，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中午十二點多。
她感覺自己睡得很疲憊，不像是睡了一覺，更像是在夢裡跟人乾架去了，精神一點也不好，眼皮也很重。
但就算是這樣，顧知薇醒來後還是第一時間拿手機看了一眼。
手機上有三條未讀的微信消息，都是江述發來的。
[顧知薇，我今天一早的航班飛國外，和同事們一起去國外某個航天基地交流學習，要去一周左右。]
[昨晚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但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離婚的事情。]
[如果一周後，你還是想跟我離婚，我們再當麵談。可以嗎？]
消息是早上七點多發過來的。
那個時候顧知薇應該剛睡著沒多久。
江述隻發了微信消息，沒有給她打電話。
所以顧知薇到現在才看見他發的微信消息。
她把江述發的消息反複看了幾遍，越發覺得，昨晚那個吻還有他說的那句話，是一場不知名的意外。
江述字裡行間都透著冷靜。
好像也沒有昨晚那麼排斥離婚。
顧知薇以為，他很可能是冷靜下來後想通了。
覺得現在離婚，確實不失為一個好時候吧。
猶豫了幾分鐘，顧知薇給他回了一句“好”。
一個周而已，她等得起。
至於江述說讓她再考慮一下離婚的事情，顧知薇默認他這是在跟她客氣。
其實不用這樣的，顧知薇更希望他能像她一樣，把心裡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想離婚就直說，根本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
顧知薇歎了口氣，壓著心裡的苦澀，她決定等江述回國後，再好好跟他說清楚。
昨晚他們之間，好像沒說幾句來著。
-
一周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一周裡，顧知薇之前參與拍攝的深市宣傳片出來了。
相關視頻在網上大肆轉發，播放量很可觀。
最重要的是，這段宣傳視頻上了兩天熱搜。
網友們瘋狂磕視頻裡舞姬和畫師的cp，因為故事結局很淒美悲涼，在網上收獲了一大波眼淚，好評一片。
甚至有網友直言，深市這次的宣傳片有電影的質感，看完宣傳片以後對深市這座城市以及江南地區的人文風情有了很新很深刻的認識。
不少網友評論，說有空一定要到江南地區旅遊，去看看蘇杭的園林，深市的古鎮，去品味江南風味鹹鮮潤甜的佳肴，還有江南的四大書院……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去深市古城區看看市宣傳片裡舞姬和畫師相識相愛相離的地方。
這波熱搜，直接讓顧知薇和程江南火了。
那兩天裡，他們兩人的熱度簡直比娛樂圈內一些流量藝人還要高。
尤其是經過網友深挖後，得知顧知薇和程江南都是深市戲劇學院的，一個是美術係教授，一個是舞蹈係在讀研究生。
或許是“偽師生”的關係戳中了某些網友，大家磕得越來越瘋狂。
當然，除了磕CP的網友，還有不少網友單喜歡顧知薇一個，喜歡她的顏值，喜歡她在宣傳片裡扮相。
甚至有細心的網友還把之前深戲那個校園宣傳片裡，顧知薇出鏡的片段剪輯到了市宣傳片裡。
給顧知薇單人做了一個視頻合輯。
這一個周裡，顧知薇無論是去學校上課，還是去舞蹈教室練舞。
總能收到不少情書，遇見不少追求者。
大家都好像跟風似的，一個個都來找她表白。
直到後來，有人在學校論壇爆出了顧知薇已婚的消息，她的熱度才降了下來。
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之前的追求者回踩顧知薇的事情發生。
覺得她欺騙眾人感情，瞞著大家已婚的事實。
對此，顧知薇沒有多做解釋，畢竟她馬上就要和江述離婚了。
而且不相乾的人怎麼想她，顧知薇也不介意。
才不想為了莫名其妙的傻缺，內耗自己。
隻是這世上的人太多太複雜。
顧知薇沒想到，那些在網上惡意揣測她的人，竟還算好的。
就在江述回國那天晚上，顧知薇在學校舞蹈教室練舞到晚上九點多快十點的樣子。
結果回公寓的路上，她被人尾隨了。
這件事發生得非常突然，顧知薇又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
當時被那個胡子茬啦的中年男人堵住路的時候，她心臟都快嚇停了，眼眶一紅，雙腿一軟，連逃跑都忘記了。
眼淚啪嗒滾落，小臉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
萬幸，當時那條林蔭道旁邊的街道上，有一輛出租車經過。
顧知薇看見那個男人朝自己走近時，她也總算是挪動了灌了鉛一樣的雙腿，攔下了出租車，向出租車司機師傅求助。
那個出租車師傅也是個中年男人，長得很高大。
顧知薇配合他，抓人，報警，有驚無險地解決了這次“變態尾隨事件”。
隻是到了附近的派出所，警察叔叔讓她給親屬打電話時，顧知薇想了很久，最終給康晚寧打的電話。
被尾隨這件事，她暫時不打算告訴家裡人，怕他們擔心。
最重要的是，事情目前已經解決了，她自己可以處理好。
但是康晚寧帶著陳靜、錢朵朵趕到派出所時，顧知薇卻有點後悔給她打了電話。
當時康晚寧眼眶都紅了，怒發衝冠，氣勢洶洶地去見那個尾隨顧知薇的跟蹤狂，掄著袖子就要上去打人。
那架勢，像是要把對方給生吞活剝了。
雖然被警察同誌攔下來了，但康晚寧那些罵人的話卻一句沒落下。
“年紀一大把，怎麼有臉乾這種事的？”
“你全家都嗝屁了是吧，不怕遭報應的？”
“你這種人，就該剁屌！你給我過來！看我不一腳踢爆你的蛋！”
“猥瑣變態！等著吃牢飯吧你！”
“……”
要不是在派出所，康晚寧可能罵得還要肆無忌憚些。
連那人十八代祖宗都要問候個遍。
最終，還是一位年紀較輕的警察同誌安撫了康晚寧激動的情緒。
陳靜和錢朵朵雖然也義憤填膺，但她們比康晚寧理智一些，知道目前最應該安慰的是顧知薇。
天曉得如果今晚那段街道沒有車輛和行人經過，顧知薇會發生什麼事。
光是想想那樣的結局，她們都感到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