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王府宴席結束後賓客紛紛散了。
謝江晝喝得酩酊大醉,高靈心低聲命房中侍女離開,將他扶到床上,親自浸濕帕子給他擦臉。
濕潤的帕子擦過他眉眼,鼻梁,嘴唇,高靈心想:很多事情她可以不那麼在乎,既然從前他可以愛上自己,以後同樣也會的。表弟已經死了,她除了依附夫家,又能如何呢?何況她是真的喜歡謝江晝,不然又怎會放著國公夫人不做,執意等他。
她心中稍定,伸手替他寬衣,起先他並無反應,腰帶解下來後卻忽然抬手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又鬆開,呢喃了一聲:“謝謝,不必了。”
見他喝醉了也還是如此抵觸自己,高靈心失神地將帕子攥在手中,僵直地坐了一會兒,忽然問:“今日梁景續根本不是醉酒吧。”
南秀大喜的日子,她表哥再不著調,也不會忽然醉成那副樣子。這句話問出口之後,她心底強壓著的怨恨終於蔓延開,既然自己不痛快,也要令麵前人不痛快。
“真可笑啊。”
她笑出聲,眼睛也跟著紅了,“你不覺得你很惡心嗎?”
“惡心?”謝江晝喃喃念了一句,睜開了眼,望著床頂的帳子說,“是啊,太惡心了。”也太不甘心了。
他慢慢坐起身,看著高靈心的眼睛說:“抱歉。”
高靈心與他目光相觸的一瞬間悚然站起來,忍不住有些發抖。
……
夜色濃重。
新房裡安安靜靜的,下人們都不敢說話,屋裡隻能聽到筷子偶爾磕碰碗碟的聲音。南秀身上厚重的吉服已經在沐浴後換成了輕薄的寢衣,絞乾的頭發鬆鬆挽在腦後,一張俏嫩的臉白生生的,垂著的睫毛微翹,帶了零星水氣。
劉明規給她夾了一筷子羊肉,見她幾次想說話最後隻是動動嘴巴,忍笑問:“還不肯說話?”
南秀是故意不說話的,見他先開口,才如釋重負道:“你姨母讓宮裡嬤嬤在我們家府上住了整整八天,壓著我學了八天規矩,其中就有一條食不言,寢不語。”
她憋了一肚子話,小小抱怨著。
“今日成婚,我想著總要給你個麵子,這才忍了。”
“明日也不說話?”
“當然不成。”南秀一副後悔成婚的樣子,“要是天天不許我吃飯時說話,那我日日回家裡吃去。”
“不必聽她們的。”劉明規不逗她了,正色說,“阿蒙,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怎樣都可以,都隨你開心。”
今日穿的吉服將他整個人襯得銳利又俊朗,南秀都覺得有些陌生了,也不是沒見過彆人穿吉服,可卻沒有他這樣好看。而且他比往日的溫和更多了一些說不上來的感覺,似乎是格外開心。
他喝了酒,麵色如常,但周身彌漫著酒氣。
南秀喝完湯肚子裡暖暖的,對劉明規說:“我最近想起來一些過去的事。”
劉明規給她夾菜的手微微一頓,“……想起什麼了?”
南秀有些苦惱:“想起江晝表哥果然是很討厭我。我其實猜到了,怪不得他自從回來見到我總是奇奇怪怪的。”
劉明規靜了片刻,才道:“阿蒙,他並不討厭你。隻是從前你們兩人間有諸多誤會。”
被討厭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劉明規不希望阿蒙因為如今記憶混亂就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煩惱。
“他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劉明規一邊給她夾菜,一邊低聲說。
南秀不大明白,但也沒有追問,隻是歪著腦袋從下往上看他微帶落寞的表情。
“你怎麼突然不開心了?”她好奇地問。
她總是能很快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以前如此,現在也如此,大半原因在於他從不在她麵前掩飾自己的心情。
“是有些慶幸。”劉明規在心裡嘲笑自己的卑劣。因為謝江晝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他錯過了阿蒙,自己才能趁虛而入。
窗子一直開著,順著窗從他們二人坐著的地方能看到她喜歡的茶花樹,這種樹府裡栽了很多,大團大團的茶花此刻在夜裡盛放,美不勝收。
“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南秀忍不住問。
“是喝了一些,但沒有醉。”劉明規低頭笑。
他真的笑了太多次了。南秀有些莫名,道:“我看你像是醉了,和平時很不一樣。”
“嗯。”
劉明規沒有反駁。他眼睛裡仿佛蒙著一層水光,看著南秀,“從今以後要和我住在一起,會不會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