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沛聽說南秀又住院了,想了想還是帶著水果過來探望她。他也不想總摻和好兄弟的家庭瑣事,但沈司檢這些年過得有多憋屈他都看在眼裡,也猜到沈司檢今天一定又要挨批。
南秀就是個神經病,作天作地,婆婆和親媽又同屬於一個陣營,把她嬌慣得無法無天。
譚沛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病房裡氣氛沉悶得讓他渾身不自在,摸到大衣口袋裡的煙盒,站起身想帶沈司檢出去抽支煙透透氣。
他撞了下沈司檢手臂,比了個夾煙的手勢。
“戒了。”沈司檢掃了他一眼,沒動。
他有段時間煙抽得很凶,怎麼突然就戒了?譚沛眉一挑,視線不由得就飄到了南秀身上。真不怪他認為沈司檢戒煙也是被南秀強製要求的,南秀自從當年出事後脾氣越來越古怪,對沈司檢的占有欲和控製欲極強。
譚沛隻好又坐回原位。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南秀沉靜的側臉,心道:她還是睡著的時候可愛一些,至少看得出幾分從前的影子。
過去的南秀樂觀開朗,有些被家人寵出來的小脾氣但從不會惹人厭煩,上初中的時候肥大的校服都遮不住亭亭玉立的身條兒,再加上長相出眾,被同校的臭小子堵路調戲過好幾回,氣得已經升高中的沈司檢提著鋼棍去幫她出頭。
後來性情變得尖銳敏感,說話也很不好聽,經常像帶刺一樣。他偶爾聽到兩句心裡都會不爽,而沈司檢天天都要麵對這樣的她。
譚沛歎了口氣。
南秀這一覺睡足了兩個小時,才終於睜開眼。她腦子裡那些亂成一團的畫麵已經被梳理清晰,經曆過的所有快樂、傷害、無助也仿佛重新體會了一遍,該流的淚在夢裡都流儘了,此刻內心居然算得上平靜。
“秀秀,現在感覺怎麼樣,頭疼不疼?”顧明月在外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麵對親生女兒時態度卻很溫柔,一發現她醒來立刻湊近床邊,手指一直輕輕捋著她耳邊的碎發。
人清醒了過來,身體上的痛感也更明顯了。南秀輕輕呻\\吟了一聲,說:“腿……腿疼。”
大家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右腿上,隔著被子,那裡有一段凹陷。
譚沛忍不住在心底嘲諷:腿疼?腿都沒了,還怎麼疼?
他覺得南秀就是故意提這事賣慘。雖然她也確實慘吧……但數年如一日地以同一件事來搏憐愛,讓他完全沒辦法再共情。
南秀右腿的膝蓋以下都已經截肢了,但此刻卻覺得那裡還在隱隱作痛。
抬頭時她撞上沈司檢的注視。她記得幾年前這雙眼睛裡有愧疚有心疼,現在他性子深沉許多,情緒也少有外露,愧疚和關切幾乎看不到了。
或許都被消磨乾淨了吧。南秀苦澀地想。
*
以前南秀和沈司檢冷戰的時候,顧明月也會提出接她回家住,無一例外都會被拒絕。
她總是自己和自己較勁,顧明月拿她沒辦法。但這次又試探了一下,她居然什麼都沒說,隻是點點頭。
南秀覺得自己真的需要冷靜幾天,重新整理一下心情,也考慮一下未來的事,雖然不想回娘家,不過暫時也沒有彆的地方可去了。
出院之後她直接坐上媽媽的車回了馮家彆墅。
彆墅客廳裡到處都是弟弟馮冬冬的各種玩具和賽車模型,大門剛打開,一輛藍色小型汽車就直直衝了過來。
“馮冬冬!”顧明月冷著臉大喊兒子的名字,把坐著輪椅的南秀擋在身後,指著兒子說,“再亂撞我就把你這些破爛都扔到大街上去!”
顧明月名下的房產很多,再婚嫁給馮全安之後才搬到了這裡,所以南秀一直不願意來這邊,因為在這個家裡她更像一個外來人。馮冬冬這個小胖墩越來越胖了,脾氣很大,從來沒叫過她“姐姐”,她同樣也不怎麼理會他。
南秀被推進電梯時,看到馮冬冬正對著她做醜兮兮的鬼臉。
顧明月和馮全安都是工作狂,六歲的馮冬冬是由三個保姆一同照顧的,南秀來了之後又分出一個照顧她。第二天、第三天她都隻有全家人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才會出房門,馮全安真是怕了這個陰晴不定的繼女,平時也不敢惹她。
飯桌上出現最多的聲音就是顧明月細聲細語的關切和馮冬冬的怪叫。
巨大的電視屏上正在放動畫片,馮冬冬還要嫌棄音量不夠大,南秀指著裡麵奇形怪狀的小妖怪,語氣平和地對他說:“你的叫聲和它們一樣難聽。”
馮冬冬咧嘴要哭,南秀讓保姆把電視關上。
“聽他一個哭就夠了,彆叫電視影響了他發揮。”
馮全安想勸一句,被顧明月狠狠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