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阿秀若為帝王,小舅舅定為你蕩平西夷,守衛河山。”南秀伏在女皇膝上,耳邊還在回響著辜時川曾對她說的話。
女皇摸著她的頭發,沉吟半晌後說:“也是時候該為你擇一夫婿了。”
“那個馮溪不行。”女皇又補充了一句,生怕她犯渾想要給一個罪臣之子名分。
南秀悶悶地說:“女兒不想成婚。”
女皇:“那可不行,你作為皇太女總是要成婚的。等你凱旋便不許再推了,得儘早定下來。”
……
從宮裡回來後,南秀練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字。
彩兒見她寫了厚厚一摞紙,一邊給她揉著手腕一邊心疼道:“寫了這麼久,您也不嫌累。”
南秀道:“練字靜心。”
從前她不愛寫字,小舅舅卻常練字,漸漸的她也體會到了其中的樂趣。
晚膳後王崇州清點了各府送來的東西,列好單子請她過目。因為她要出征,非年非節,送來的禮大都討巧,並不算十分貴重,比如施太傅府上送了一麵護心鏡,南鬱送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禮單還沒有看完,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下人慌亂的聲音,像是在阻攔什麼人,她一抬頭,見是馮溪來了。
自從上次王崇州被罰跪後,南秀還沒有再去見過馮溪,即將出征他卻主動來了,不過顯然不是為了送行。
他手裡正提著鳥籠,籠裡躺著一隻鸚鵡,看起來已經死透了。
“這是怎麼了?”南秀看他眉眼含怒,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彩兒,見彩兒的臉上浮現出不滿,想她一定是知道些內情的。
南秀慢慢靠向椅背,一副準備斷官司的樣子,道:“說說看。”
彩兒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教這隻小畜生說了些對殿下您不恭敬的話。”
說到這兒她飛快地看了馮溪一眼,撇嘴說,“但這隻鸚鵡是殿下特地送給馮公子逗趣解悶的,喂食喂水都是馮公子親力親為,我們其他人哪裡敢碰?彆是馮公子不小心將它養死了吧……”
“它分明是被毒死的。”馮溪覺得齒冷,再看向表情淡淡的南秀更覺得她麵目可憎。
南秀安撫道:“那我叫王崇州仔細查查。”
馮溪冷冷一笑:“你們這樣又與賊喊捉賊何異?”
聽了他的嘲諷,南秀抬指點點眉心,心裡泛起無奈和倦意,說:“你要是喜歡這鸚鵡,我命下人再去尋隻一模一樣的。”
馮溪撂下籠子轉身要走,走到門邊腳步頓了一下,側身譏諷:“若有朝一日大周落入你手中,百姓苦矣。”
今日隨意毒死一隻鸚鵡,來日尋常百姓也會是同樣的境況。
南秀的聲音難辨喜怒,問他:“那你覺得誰可為明君?”如今女皇仍在世,她卻泰然與他談論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題。
馮溪沉默隱忍許久,將身體轉回,撇開眼冷冷道:“昔年吳王文治武功,愛民如子,卻慘死家中,若他在世——”
南秀嗤笑一聲,慢條斯理打斷道:“開元五年,吳王夜宴十三朝臣,酒中言‘女子怎可為帝’,醒後自知失言,入宮向母皇請罪。圈禁半月後,驚斃家中。”
南秀用了“驚斃”一詞,這是事實,但在許多人包括馮溪心中,這個詞不過是皇室母子相戮的遮羞布罷了。
她說完看了他一眼,便知他不信,又接著道:“許多人都堅信是母皇降罪皇長兄,可虎毒不食子。”
吳王生母亡故,從四歲起就由當時還隻是皇後的女皇撫養。他在幼年時經曆過宮變,被嚇破了膽,長大後在女皇麵前唯唯諾諾,不敢頂撞半句。醉酒後這段大逆不道的話傳進宮中,女皇顧念著母子情分,隻是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並沒有想過要他的命。
“這樣的話說給我聽聽也就罷了,彆給自己惹麻煩。”他覺得吳王好,覺得吳王是慘死,彆人輕易就能從這番話裡揪住他的錯處,扣他一個不滿女皇的帽子。
南秀語氣微冷,算是對他說的難得的一次重話,聽得馮溪格外不舒服。
很快她又將馮溪房裡的下人全都換掉了,馮溪見到身邊一張張新麵孔,還以為她是想以此給自己下馬威。
而王崇州聽聞此事後,主動來到南秀麵前請罪。
他進門時看到跪在門邊的小太監瑟瑟發抖,南秀望著他說:“這小太監對你忠心耿耿,將他帶回去吧。”
這是他在馮溪身邊安插的人。但南秀知道了也沒有太過責怪,隻罰了他一個月的俸祿,同時對他說:“你不必提防著馮溪,他為人蠢直清正,倒也沒什麼壞心思。”
王崇州心裡泛起酸意和怒意。
馮溪的蠢都寫在了臉上,做出的事也令人生厭,那隻鸚鵡學他對殿下不敬,王崇州從得知的那一刻起就恨不能折斷馮溪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