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 南秀帶齊青長在城郊騎馬淌水,兩人一起種桃樹,又在苷蘆亭整夜聽雨喝酒。半年後齊青長的祖母因一場急病於睡夢中離世, 即便母皇不滿, 南秀也要等他守孝結束再舉行大婚。
此前兩人曾經遇到過一次刺殺, 南秀為救齊青長被劃傷了手臂,這點小傷對於數度征戰沙場的她來說不算什麼, 但受傷的事兜兜轉轉還是傳進了女皇的耳朵裡。女皇將她召入宮中, 先看向她的手臂, 又將視線抬起認真盯著她,許久後問道:“為了救他?”
傷早已經好了,南秀自然不會承認, 含糊說:“是我不小心。”
女皇失望道:“你是儲君, 竟然不顧性命為一男子擋刀。既然要做未來的天下之主,就不該拘泥於小情小愛,你小舅舅曾教導你的那些話已經全拋在腦後了麼?”
女皇也在齊青長的身上看到了辜時川的影子,長湯行宮初見時便覺得像, 後來親自到東宮撞見兩人的相處, 更震驚世上居然會有氣質神情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但與女兒南秀不同的是,她反而因此對齊青長並無好感,覺得他心懷不軌才會刻意模仿辜時川。
其實南秀也考慮過向母皇坦白一切,可母皇已經堅信齊青長有意模仿小舅舅, 過去也並不清楚她愛慕小舅舅的事。按照兩人曾經的身份,若真在一起於世人眼中與亂/倫無異, 或許母皇還會懷疑她是因為無法接受小舅舅的離世所以陷入了幻想中,怕是很難相信複生這樣離奇的說法,她不敢賭坦白後會不會給齊青長帶來無儘的麻煩和危險。
南秀沉默了半晌, 問:“隻因為愛一個人,就不能做好這天下之主嗎?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
女皇歎道:“我聽說自他守孝之後,東宮內再無宴飲,更聽不見絲竹聲。他能牽動你的喜憂,又能讓你舍命保護,這與禍水何異?”
“禍水”這種形容令南秀不禁莞爾,無奈地說:“我本來也不喜歡那些宴席上的熱鬨。”
女皇仍繼續說著:“如果有一天他覺得長安無聊了,想要你陪他離開長安……”
南秀打斷說:“他不會的。”
“但他有這個能力。”女皇眸色轉厲,“這就是他的罪過。”
南秀沒有再繼續出言頂撞,隻是輕輕叫了一聲“母親”,然後伏在她膝頭,不動也不說話。
女皇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歎息著問:“你到底喜歡他什麼?認識也才不過一年半載,從前喜歡的都不見你如此上心。一個男人罷了,長得再好看也就是一張皮相,會衰老會看厭,有什麼值得你做到這個份上!”
女兒為了那個齊青長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光憑這一點就足夠使女皇心生警惕。
……
齊青長又獨自來到了苷蘆亭。
幾個月以前,他還和南秀在此地喝酒談心。
進入亭中後外麵漸漸下起雨來,他從亭下伸出手,雨水很快淋濕了他的指尖。他想:這些總歸是獨屬於他和南秀的記憶,而不是屬於辜時川的。
常八斤看著主子望著雨幕孤寂的背影,替他感到委屈,因為女皇似乎要將他趕回霸州去,這當真是無妄之災。
太女喜歡主子,主子也喜歡太女,他不懂女皇為何會突然對主子有如此大的偏見,實在霸道又毫無道理。如今太女和女皇還在角力,他真怕女皇盛怒之下直接下旨處死主子,那還不如為保命先回霸州去。
常八斤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喪氣道:“大少爺,咱們回霸州吧。”
他們總不能和女皇硬碰硬,若真的這樣做了,到時候恐怕真不能活著走出長安城了。
“為什麼要回霸州?”齊青長收回手又轉過身,神態居然堪稱悠閒。
當然是為了活命啊!常八斤再狡猾聰明,也隻能使些陰謀詭計罷了,麵對皇權威壓不過是一隻能被隨意踩死的螻蟻。
“您沒錯,太女殿下也沒錯,但如今女皇陛下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又何苦螳臂當車?暫且先回霸州,等到有朝一日太女登基……”他聲音越來越低,飛快地看了齊青長一眼,小聲繼續說著,“太女自然會再將您接回來。”
齊青長短促地輕笑了一聲。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當初在長湯行宮,齊家下人要他在南秀麵前多多表現,爭取得她青眼,好能成為未來的皇夫人選。
當時他覺得可笑,認為那是“以色侍人”。
“您還有心情笑……”常八斤已經愁得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了。
齊青長道:“我是在笑自己,好像成了誤國的妖妃。”
“呸呸呸!哪有這樣形容您自己的?”常八斤漲紅著臉,“您是男子,什麼妖妃不妖妃的。”
他滿腹怨氣接著道:“如今太平盛世,您也從未做過什麼錯事壞事,女皇陛下這樣實在有失公允!”
齊青長以眼神示意他看向亭外,兀自陷在氣憤中的常八斤還以為是有人追殺到此地來了,急忙回頭去看,但亭外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