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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好傷的馮溪又愧疚又難堪,輾轉反側整夜後決定離開東宮,不管是另尋營生也好,去遊曆四海也好,總歸是沒有臉繼續留在長安了。
他走之前想請王崇州喝酒,被拒絕了還是沒有放棄:“就當是還你那次請我的。”
王崇州被他纏得不得不應下。兩人再次對飲時,借著醉意,馮溪勸王崇州想開點。
王崇州本就是千杯不醉的體質,嘲諷地看著他發癲。
馮溪見他表情鎮定中夾雜著對自己的不耐煩,哼笑一聲:“你自以為看得清我的心思,笑話我裝模作樣,自欺欺人……難道你就與我不同嗎?”
聽到他這番話,王崇州漸漸握緊拳,手背青筋暴起。
馮溪笑了笑,繼續說著:“你比我慘多了,我能看得開,選擇離開東宮。但你舍不得離開殿下,哈哈……”
“很好笑?”王崇州慢慢問。
馮溪也有點後悔戳人痛處,抬起頭剛要為自己的口不擇言道歉,忽然眼眶劇烈一痛。
隔日彩兒送馮溪離開東宮,直到上馬車前他都一直低頭用袖子擋臉。
她覺得奇怪,歪頭細看才發現他為何要如此,驚訝道:“呀!你眼眶怎麼青腫成這樣!難不成又被人打了?”
馮溪耳朵通紅,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袖子恨聲道:“王崇州打的。”
彩兒意外道:“他打你做什麼?”
馮溪冷笑:“因為我戳到了他的痛處。”
“王崇州最是好脾氣了。”彩兒嘟囔了一句,明顯不信他的話。
馮溪終於品出了王崇州的陰險,當初假裝喝醉向他透露辜將軍的事,根本就是不懷好意!他抬手摸了摸眼眶,又痛得嘶了一聲,轉身爬上了馬車。
馬車落下簾子上了路,聽著耳邊清脆的馬蹄聲和滾滾車輪聲,他還是沒能忍住挑起車簾,向外看著這座富麗堂皇的巍峨東宮。
沿著宮牆馬車漸行漸遠,他落寞垂眼,終於還是鬆開了手。
……
女皇在禪位太女之前為郭水薑和夏侯廷賜了婚,從前便已經為二人賜過婚了,隻可惜那時候緣分未到,平白錯過多年。這一回夏侯廷主動求到了女皇麵前,郭水薑也被他的執著打動。
等到二人成婚時,南秀已經登基。
大婚當日女皇和皇夫親臨夏侯府,榮寵可見一斑,其餘世家更不敢不給郭家和夏侯家麵子,禮單流水一樣從早唱到晚。
麵對多年未見的齊青長,郭水薑的表弟善韞都不敢認了。若說從前的齊青長尚算溫和,如今更多是冷峻,隻有麵對女皇時才有淺淺的笑意,也許真是從軍後磨礪出來的吧,就如同一柄插在鞘中的寶劍,掩藏鋒刃卻極具威懾。
女皇倒是眼中帶笑地望向自己,對齊青長說:“這不是你過去在長安難得的朋友麼?”
嚇得善韞連酒盞都端不穩了,正慌張地準備起身向女皇陛下見禮,卻見她溫和地笑笑,示意自己不必動。
齊青長也看向善韞,目露友好,隻是仍是不那麼熱絡。
婚宴結束後,南秀和齊青長沒有立刻回宮,而是趁夜去了登月樓。
兩人坐在登月樓的高台上,遠望燈火輝煌的繁華長安。
此刻登高遠眺,南秀忽然想起從前來:“我記得小時候你帶我爬到宮裡的九層台上看煙火,結果下來後被母皇斥責了一通。”
“不要以為我如今記憶沒有完全恢複,就隱去前因後果不提。”齊青長笑道,“可不是因為我帶你登高,而是你趁施太傅睡著用火燎了他的寶貝胡子,他帶著宮人到處抓你,所以我領你躲在了九層台上。”
他一頓,似乎是在邊回憶邊說:“結果你不肯下去了,我隻好陪你在上麵看了大半夜的煙火,第二天施太傅罰你抄的書還是我熬夜替你寫完的。”
當時她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掌燈陪著他,結果趴在他旁邊睡得香。
南秀驚喜:“你果然都想起來了!”
之前他還隻能回憶起一小部分,如今連細節都能說出來。
笑過後,她語氣又有些寂寥:“母皇禪位後沒有住在長湯行宮,而是離開了長安……把我一個人丟在宮裡了。”
南秀眼底一熱,心頭有些酸澀。
一場重病過後女皇深感力不從心,有辜時川在女兒身邊,她更能放心地離開了。
身旁人輕輕道:“我會永遠陪著你。”
南秀笑著側首看他。齊青長眼中映出她的身影,夜空星河浩瀚,萬千光輝也不及他這雙眼睛。
她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被她全身心依賴著的滋味使他心中柔軟至極,抬手輕輕碰她含著薄淚的眼睛,又用指腹輕輕抹掉淚痕。南秀順勢將臉輕輕貼進他掌心,撒嬌說:“那你這回一定要長命百歲。”
“我答應你。”他神色鄭重,語氣認真,令南秀的一顆心終於真正地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