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悔過結束她一改從前的尖銳惡毒,變得溫柔沉默起來,又主動與單純善良的引襄修複了關係。她擅長醫術,用自己的血來為引襄續命,那段時間也真的使引襄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他更覺得自己虧欠她良多,可他的愧疚卻反被她當作籌碼,直到如願害死了引襄。
引襄死後他仍然隻當是她體弱,久病難醫,畢竟大夫很早前也說過她難活過二十歲。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居然如此惡毒,直到他因遭暗殺傷重瀕死,南秀才冷漠地同他坦白一切,令他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他腦海中還多了許多不屬於他的記憶。比如南秀離開洛陽不過是苦肉計中的一環,即便他沒有追過來,她也會順水推舟與黎玹同回洛陽。再比如她之所以敢服用慢性毒藥害人,是因為她有一些可解百毒的藥丸,也是憑此意外救了黎玹的親衛,從而得到了黎玹數次相助。
他與黎玹不熟,但幾次接觸知道此人冷情寡言,鐵麵無私,沒想到會為虎作倀,在暗地裡毫無原則地幫助南秀。
孟微勤對南秀的愧疚早在前世她一次次惡毒行徑中被消磨乾淨了,隻是再度睜開眼,一切重來,他居然還是無法對她下死手,將未來的磨難扼殺在發生之前。
他想,或許他可以利用她為引襄治病。
這是上輩子她欠引襄的。
等還清她欠的債,或殺或留,還要看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她依然作惡……
“你晚飯都沒吃,我給你帶了些小菜和米飯,記得吃。”南秀走到桌邊碰了下食盒,然後頭也不回地說,“我先走了。”
孟微勤看著合上的門扉出神。
聽著南秀那些善良到幾乎天真的話他還是會恍惚一瞬,但上輩子的教訓太過深刻了,又令他的心重新冷硬起來。
南秀原本想讓黎玹將孟微勤一起帶回洛陽,但他們一行人第二日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由於孟微勤頭疼的毛病依舊沒好,她也不敢丟下他一個人,兩人就這麼長住在了這間客棧裡,彆彆扭扭地僵持了好些天。
一大清早,孟微勤聽到敲門聲,披衣去開門。
門一開,南秀便把熱騰騰的燒餅塞進他手裡,然後站在門口沒有動。
“怎麼了?”他問。
南秀無可奈何地朝他道:“我們回去吧。”
孟微勤笑了笑,“好。”
南秀真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執著,既然他喜歡報恩,那她又何苦為難他也為難自己,但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
“孟大哥,你認我做妹妹吧。”南秀想了很久,也就這個法子比較可行,“這樣不是皆大歡喜麼?”
有了孟大哥這麼好的哥哥,她這輩子至少也能安安穩穩的,孟夫人也不用急著將她打發走。
“好。”孟微勤一頓,應了下來。
聽他同意了,南秀臉上的笑容更明亮了一些,反倒積極起來跑回房收拾東西。
她真的能有一個新家了。南秀在心中雀躍地想。
兩人收拾好後一起離開了客棧,牽著馬順著長街一路往城門的方向走。正當午時,街上人頭攢動,孟微勤躲閃不及被迎麵跑過來的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用力撞了一下。
男人埋著頭,草草說了句:“抱歉。”
南秀先是擔心孟微勤的身體,隨即又猛然往他腰間一看,然後對著跑遠的男人大喊了一聲:“站住!”
孟微勤往腰間一摸,錢袋被方才的男人偷走了。他甚至沒來得及伸手攔住南秀,告訴她不必追了,她就已經扔下韁繩追著男人跑了過去。其實本來就沒剩幾塊碎銀子,就算丟了也無妨。人生地不熟她也敢與賊人追逐,真不知道說她什麼好……孟微勤冷下臉不欲理會,但腳下的動作先於想法,已經緊緊跟了上去。
那個賊人也沒想到南秀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跑得如此快,又如此執著,兩人你追我趕地跑出了大半條街。
最後孟微勤在一條小巷子的儘頭找到了南秀,看到她一身狼狽,抬起臟兮兮的臉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下,好在渾身上下並未見血,應當也沒吃什麼大虧。他走過去靜靜看著她,道:“丟了便丟了,走吧。”
南秀走起來姿勢有些不自然,挪動兩步到了他麵前,又蹭了蹭臉上的土。
她把錢袋子舉起來,在他眼前搖晃了兩下,喜笑顏開道:“給你!我搶回來了。”
孟微勤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麵前這雙笑盈盈的眼睛半分雜質都沒有,能一眼望到底,而有著這樣乾淨眼睛的主人,為何能在談笑間毫無負罪感地置人於死地呢?
想到她做過的事,他滿心複雜。
南秀覺得他真奇怪,怎麼又忽然不說話了。想要再向他走近一步,結果因為腿疼沒忍住皺起眉“嘶”了一聲。
因為大意,她被賊人的同夥用竹竿重重打中右腿絆倒,好在靠著敏捷的身手迅速爬起來又追上了他們,硬生生逼得他們將錢袋子拋還給她了。
“你又怎麼啦?”南秀把錢袋子上的灰拍淨了塞回他手上。
自從孟微勤答應做她的哥哥,她對他更親昵了一些,態度也更自然,還難得和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說自己不該大意,不然一定能揪住那兩個賊人胖揍一頓,再將他們扭送官府。
孟微勤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蹲下,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來。
南秀想起他在阿公山時也曾背過她,還許諾會娶她為妻。不過當時她情緒崩潰,毫無回應的心情,現如今兩人的關係雖然變作兄妹,可她爹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