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秀失蹤, 孟微勤恨不能將整座洛陽城翻過來找她。
此事連聖上都有耳聞,聽說人是在豐寧府上失蹤的,還特地召她入宮訊問。豐寧公主在皇兄麵前表現得格外愧疚, 苦惱說:“南姑娘確實是從我府上憑空消失的, 可當日宴請的女眷眾多, 誰知道是哪個將她擄走了?我已經任由孟微勤在公主府上挖地三尺, 將院子攪得一團亂,還把大半人手都借給他尋人了。”
聖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又忽然問:“你對孟微勤,還沒死心?”
豐寧公主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辯解說:“怎麼會!孟微勤眼裡從來都瞧不見我, 我早就放棄了這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倒是徐家的二公子徐燕元很好。”她微微笑著, 露出些得意的神色來。
“回去吧。”聖上收斂了神色, 顯得有些冷淡,卻沒再繼續追問她什麼。
豐寧莫名有些忐忑,但很快又平複了心情,心想南秀出身低賤, 皇兄能過問一句已經很難得了, 怕是轉眼就拋在了腦後。
豐寧與聖上同父異母, 原本關係不算親厚,但聖上其餘兄弟姐妹都因為各種原因亡故了,如今隻剩她這一個小妹, 所以對她多有縱容。她也正是仗著與聖上的兄妹情分,絲毫不怕得罪了孟微勤。反正孟微勤是找不到南秀的,更揪不住自己的把柄。
她施施然離了宮。
回到公主府,侍從前來向她稟報, 說徐燕元已經在洛陽城外候著了。
豐寧嘲諷一笑:“就讓他等著吧。”
又喚來侍女,“換一身衣裳,去見見引襄。”
公主並未給徐家送去拜帖,萬一徐姑娘不在家中呢?侍女隻在心裡想著,沒敢提出疑問。
洛陽城外,一座竹樓佇立在密林深處的溪水邊。
尚岐子縮著脖子坐在桌邊,覆在眼前的黑布被粗魯地一把取下,他有些畏光地眯起眼,視線清晰後才看到對麵的徐燕元正在閒適地喝著茶。
窗外陰沉沉的,風雨欲來。下人合上了窗子,砂石不斷敲打窗欞發出細響。
尚岐子坐得渾身都僵硬了,徐燕元才悠悠開口說:“若我將南秀抓來了,你能再養出一條續命的蠱蟲麼?”
“應當、應當可以吧……”尚岐子結結巴巴道。
徐燕元放下茶杯,笑著說:“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可與那個孟微勤不同。他翻臉不認人要殺你,我卻不會。”
說完他單手將桌子上的匣子打開,露出裡麵塞的滿滿當當的金錠子。
“果真能做到的話,這些就都是你的。”
尚岐子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隻飛快掃了一眼後就不敢再看了,低眉順目地說:“我隻求保命。”
徐燕元正要笑他膽小,忽聽到樓下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霍然站起身,順著下人推開的門向外看去。刀刃相接的鏗鏘聲很快向上蔓延,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如同一群暗夜中的蝙蝠湧上二樓,迅速與他的守衛纏鬥在一起。
他的守衛很快都倒在了血泊裡,尚岐子被眼前血腥至極的場麵嚇得躲進桌下瑟瑟發抖。
門扉大敞,最後一個守衛喉間湧著血仰麵倒進屋內。
門邊的孟微勤手中提著血淋淋的長劍,抬起狠厲的視線看向他,濺落在麵上的血水緩緩滑至下頜。
被孟微勤找來了,徐燕元反而不覺得害怕了,站直身體漠然回望。
“南秀呢?”孟微勤走進來問他。
徐燕元不知道為什麼消息走漏得如此快,又或許孟微勤手段通天,才能在短時間內能找到自己麵前。實際上他根本連南秀的影子都還沒見到!豐寧公主說很快就會將人送來,可還不等她的人出現,孟微勤就已經追來這裡了。
他是為救姐姐徐引襄才把主意打在了南秀頭上,孟微勤帶尚岐子來洛陽,不也是存著同樣的心思麼?
那為什麼又要半途而廢呢?徐燕元覺得不甘心。
孟微勤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
巨大的憤怒瞬間衝昏了徐燕元的頭腦,口不擇言道:“我已經將她殺了!”
孟微勤攥住他的衣領,五指大力收緊令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第三次問道:“她人呢。”
“她已經死了,我親手殺的。”徐燕元的臉憋成了豬肝色。他一字一頓地挑釁,又抽出腰間的匕首猛地朝孟微勤胸口奮力劃去,隻在他小臂上劃出一道傷,但也趁機脫離了桎梏。
他倒退了兩步,看著孟微勤冷然恐怖的神情,憤怒地說著:“微勤哥,我從小就將你看作我親哥哥一般,敬佩你、喜愛你。那個南秀到底有什麼好!她就該死,就該流光身體裡的血——”
他未完的話戛然而止,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緩緩低頭向下望,自他腹部穿出一截雪白的劍刃,已被鮮血染紅,血水順著劍鋒滴落在地麵。
目睹一切的尚岐子雙腿打戰,下襟很快就濕了一片。
徐燕元重重栽倒在地,麵朝下趴在地上不動了。
屬下走上前,低聲詢問:“不留活口嗎?”
孟微勤合著眼,徐燕元猙獰的表情仿佛還在眼前,睜眼後又是一片淡漠,冷冷道:“去找豐寧。”
靜山寺後院。
豐寧坐在樹下的石桌邊斟酒,手一傾,一杯清酒慢慢淋在樹根下的土中。她又伸出穿著華美繡鞋的腳在上麵踩了踩,發間的珠玉隨著她的笑不停亂顫。
孟微勤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來的。
他帶來的人已經將靜山寺團團圍住,每個人從頭到腳都做了偽裝,完全認不出身份。孟微勤走到豐寧麵前摘掉麵具,豐寧才驚覺是他,本以為能將他玩弄於鼓掌之間,沒料到一日間事情就敗露了。一開始她還試圖裝傻,問他有沒有找回南秀。
下一刻就被他扼住了脖子。
孟微勤的表情冰冷至極,豐寧公主感覺呼吸越來越艱難,終於知道害怕了,在他手上用力掙紮著說:“你敢殺我?我可是本朝公主!”
但她本就是偷偷來靜山寺做壞事的,心裡也發虛,怕自己死在這裡無人知曉。當下賭的就是孟微勤不敢輕易殺她,不然宮裡早晚會懷疑到他頭上。
他卻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
“上輩子,原來很多事都是你做的。”
孟微勤突然鬆開了手。
豐寧重重坐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脖子咳了幾聲後手腳並用地爬向一邊。她的侍從很怕死,撞上孟微勤的視線便急急說道:“樹下埋著人!”
孟微勤的神情霎時一變,顧不上尋找工具,直接疾行至樹下跪地徒手挖起土來。這邊的泥土潮濕且色深,與周圍對比格外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