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次到天奇樓來,明麵上總有理由,但更像是衝著大師兄來的。”南秀背地裡編排人,耳根子都熱了。顧崇從前教導過她背後不語人是非的。
章鳳兒幽幽歎道:“方師兄和我坦白過,他很嫉妒大師兄,所以總忍不住和他比較,麵對他時也經常控製不住自己。但他說他會改的。”
南秀默默地繼續掃地,不再說話了。
……
顧崇身體又麻又痛,耳鳴聲不斷,自昏睡中醒來,又疼到再次陷入昏迷,反複數回,最終徹底清醒時衣裳被汗水浸透,手指輕微動彈一下都異常艱難。
他感覺到眼上覆著一層布。
體內一股強勁的熱流遊竄在經絡中,血氣翻湧,令他雖痛不欲生,卻格外驚喜。
見他醒了,老穀主不由感慨道:“生骨金蓮不愧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至寶,你小子有福氣。”
“我這是——”他輕聲問。
老穀主小心地將裝有剩餘半隻金蓮的盒子蓋好,回道:“還不算痊愈,需要更多的時間調養。”
顧崇覺察到屋子裡隻有他們兩人,立刻又問:“南秀呢?”
老穀主促狹地笑了笑:“小姑娘好像為了你受罰了。”
顧崇立即掙紮著想起身,老穀主按下他,“莫急,你這幅樣子,就算下了床也走不了幾步。”
又說:“而且她人已經不在四方山了。”
顧崇詫異地抬頭。他仍然不能視物,聞言心裡空落落的,忐忑不安。
老穀主也不繼續賣關子惹他心急了,緊接著道:“你們四方山調派門中弟子去幫青陽派尋人了,那個小姑娘要將功補過——雖然我也不明白她錯在何處,總之章開武遣她出去奔波了。”
“你都已經昏昏睡睡十來日了。”老穀主道。
青陽派的人前些天忽然來四方山要人,說婚宴當日他們掌門前來道賀,卻一直沒有回去。最後眾人一致懷疑是魔教餘孽作祟,因為青陽派掌門嫉惡如仇,與魔教結怨日久,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仇家。
眾人一路打聽探問,快馬加鞭趕到靜江城城外,卻還是沒能找到青陽派掌門的蹤影,一部分人覺得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南秀抱著劍靠樹坐著,合眼假寐。
除了馮夢緊挨著她睡著了,其他同門全都不敢招惹她,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閒談。
不遠處的篝火堆旁,幾人正在痛斥霍連雲罪有應得。方靈遠差一點滅了關山樓,魔教四分五裂,霍連雲又因內訌武功半廢,在正邪兩道合力圍剿下身死。
南秀眼皮顫了顫,緩慢睜開。
一提起霍連雲,正派人士皆不恥,如今聽聞他落敗更是為此叫好,又連連誇讚這都是方靈遠的功勞。若非魔教在他的籌謀設計下遭受重創,霍連雲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又怎會這麼快被除掉?
在城外休整一夜後,等到天亮他們一行人才得以進入靜江城中。順著青陽派的暗號一路尋找過來,沒想到進了城中線索卻忽然斷了。
不少人一臉悻悻,沒有一開始找人時那麼急切了,但還是分作幾波四散在城內尋找,直到黃昏才陸陸續續趕往約定好的落腳點會合。
去客棧的路上南秀腳步一滯,猶豫著對馮夢說:“師姐你先回去吧,我想買點東西。”
馮夢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朝她擺擺手,先走了。
……
入夜後馮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南秀悄聲離開房間去了客棧後院,又尋了個樹叢掩映著的隱蔽牆角處。
她將地上的雜草拔淨,撿起一根樹枝仔細挖了個圓坑,又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和先前買好的薄薄一疊紙錢。
一邊點燃了紙錢,一邊小聲地說:“連雲哥,你這輩子胎投得不好,下回努努力,一定要投個好人家。”
說完她眼睛和鼻子同時一酸,抬手揉了揉眼睛。
火灰四濺,她聞著嗆鼻的氣味,心裡澀澀的難受。
“紙錢有點少,你彆介意。”她懷裡也就能塞這麼幾張。
正陷入回憶時,她乍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絲響動聲,猛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夜色如墨,隻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肩膀一鬆,嘲笑自己做賊心虛。
一疊紙錢都燃儘了,她蹲在地上發呆。
霍連雲漂亮冷漠的臉浮現在腦海中,她喃喃道:“要是當初你和我一起跑了多好,四方山的日子可比關山樓好過多了,再壞的人也沒有陸雪君那個瘋子可怕,我們可以做師兄妹,再也不用發愁吃穿。”
雖然聽說霍連雲後來冷心冷麵又殺人不眨眼,但那幾年二人的相伴也算是相依為命了。隻是他誌向遠大,非要留在魔教,南秀卻覺得那個地方與人間地獄無異,做夢都想逃出來。
“我也不是丟下你不管,本以為你做了教主,就沒有人能再欺負你了,結果你還是死了。”
幾滴眼淚砸進隻餘一層紙灰的坑底,她吸吸鼻子,閉眼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念道:“世上肯定是有神仙的,請大羅神仙送霍連雲投胎去富貴人家,來世父母雙全,一生平安。”
她一頓,又說:“假如你要是……因為作孽過多下地獄了,也彆絕望,總有償還乾淨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