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崇慢慢睜開眼。
視野內的畫麵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 頭頂靛藍色的帳子垂入眼中,這已經是他眼睛恢複的第三天了。
他被老穀主從四方山帶到藥王穀調養身體,早在功力恢複時就請老穀主向外出尋人的同門飛鴿傳書,得知他們一行人就在距藥王穀不遠的城中後, 按捺著等了幾日, 今日一定要走。
起身後迫不及待去向老穀主辭行。
他身體才好就急著離開, 老穀主雖然不讚同倒也沒有阻攔, 畢竟這和自己也沒什麼乾係, 不過是受人所托又拿人手軟,不得不救人罷了, 因此隻是出於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是要去找哪一個?”
顧崇疑惑地看向老穀主。
老穀主笑了,卻沒有挑明,隻說:“可能是我多管閒事……生骨金蓮是難得的神藥, 長在夜聖雪山的峭壁上, 山裡常有野獸出沒,又有瘴林, 一些人就愛在裡麵打打殺殺。南秀這種看起來如此纖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找到, 還能全須全發地回來,我心裡很是佩服。”
聞言顧崇心裡說不出的酸澀。但老穀主依舊沒有對前麵的話做出任何解釋,說完定定看了他一眼,便笑著轉身走了。
想到南秀,顧崇離開藥王穀的心思更加迫切。
但他腳下一挪,忽地了然。猜到了老穀主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同門在回信中提及章鳳兒也在同行之列, 因途中遇到魔教餘孽,還為救人受了些輕傷。
過去他與章鳳兒有婚約,出雙入對,並不避諱外人。後來變成廢人無意耽誤她一生, 也就遂了章師叔的意放棄了這門婚事。
他不曾對不起任何人,唯獨拖累了南秀的名聲。
在昏迷時他夢到過章鳳兒。兩人還像從前那樣,一起練武,一起讀書,但在夢裡他總覺得像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直到章鳳兒臉頰紅紅地抱著他問:“師兄,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啊?”
他理應做出許諾,因為這也是他一直期待著的。
但卻不知為何始終張不開嘴。
他抬起頭,看到章鳳兒的身後正站著南秀。南秀乖巧安靜地看著他,分明沒有說話,他卻心口酸脹,想立刻走到她身邊。
……
顧崇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時城門才開不久,街上人煙稀少,他牽著馬徑直走向客棧。
如今一起尋找青陽派掌門的人越來越多,青陽派獨有的求援標記也時斷時有,不怪許多人都認為他們是在被暗處不知身份的人戲耍。
大家在外尋找已經有兩月了,嶺南派的人私下裡悄悄說這與遊山玩水也沒什麼差彆。青陽派的卻個個如喪考妣,一日比一日沉默。
顧崇重傷一事早已經傳遍了各大門派,做了不知多久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從天而降,眾人覺得簡直如同做夢一般。四方山的弟子對此倒是心中有數,隻是也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麼快。
各派弟子紛紛沉默著,也在悄悄上下打量著顧崇,震驚於他居然真的痊愈了,此刻靜立在堂中,長身玉立,雙眼明亮,還是過去那個備受眾人羨豔敬佩的天之驕子。
方靈遠更是感到意外,但他麵上絲毫不顯,跟在章鳳兒身後下了樓,也不著急說話,一直維持著如沐春風的笑意,像是罩著一層假麵。
他追著章鳳兒前來,無論如何也勸不走她,索性跟著留了下來,已經陪她奔波許多天了。經過這段時日章鳳兒心裡也對他存了不少愧疚,這兩天原本已經動搖了,準備與他回家。
顧崇的突然到來令章鳳兒詫異又驚喜,一時忘了方靈遠,衝動地跑到顧崇身前。站定後她將手抬起又放下,很不好意思觸碰他,神色幾變最終還是難掩喜色道:“師兄……你已經全好了?”
她語氣裡帶著顫意,眼中也湧入水光。
顧崇卻僅僅是對她笑了一下,沉默片刻問她:“南秀呢?”
章鳳兒的表情從激動漸漸轉為落寞,她吸吸鼻子,勉強扯出笑來說:“應該還在房中吧……我去幫你找她。”
“帶我一起去吧。”顧崇低聲說。
章鳳兒點點頭,走在前麵為他引路。
兩人在眾目睽睽下上了樓。章鳳兒穩了穩心神,走到南秀房門前抬手敲了兩下。
……
屋子裡的馮夢還在拉著南秀的手臂不斷催促,方才她一看到顧崇來了就急忙跑回房,要南秀這個恩人趕緊出現在他麵前,討要自己應當得到的回報。
雖然與章鳳兒親厚,可她和顧崇錯過便是錯過了,馮夢還是打心底裡希望南師妹好人有好報,早日與顧崇修成正果。南師妹勞心勞力地治好了他,難道還不能憑這份天大的恩情要他給出個承諾嗎?
南秀昨夜睡得晚,被馮夢強拉起來之後腦子都還不清楚,一邊漱口一邊無奈地含糊說:“馬上馬上。”
馮夢捏她的臉,微微用力:“不許你做大聖人,一定要顧崇八抬大轎娶你,一輩子對你好,償還你的大、恩、大、德。”
南秀險些笑出聲。
她早就沒有這份執念了,顧師兄不喜歡她,她也不想挾恩圖報。但這話要是誠實地說給馮師姐聽,她又要罵自己傻了。
敲門聲打斷了馮夢想要繼續囑咐南秀的話。
她知道肯定是顧崇主動上樓來找人了,念叨著算他有良心,快步去開了門。門外章鳳兒眼眶泛著微紅,顧崇站在一旁,率先朝她笑了笑,視線又越過她向屋內望去。
他看著屋子裡的南秀,輕輕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