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至極的麵容倒映在水中,寒池上熱霧浮動,哪裡有除他之外第二個人的身影。
因那一回在水池中與南秀糾纏時不慎令妖氣趁虛而入,此後這樣的幻影常常出現,但他並沒有在意,無非是體內妖氣還未除儘的緣故。
他心中平靜,再度合眼。
原本以為南秀會來找自己,但再見麵時她還是照舊專注練劍,提都沒提請假一事。
她比三個月前消瘦了一大圈,難怪宋明山要心疼徒弟,懷疑自己苛待她了。沈相川旁觀許久,最後反而是他主動開口:“給你半日假,下山散散心吧。”
南秀訝異地看向他,以為是他看出自己走神了。
她今日練劍並不像往常全身心地投入,心裡始終繃緊了一根弦,反複回想著昨晚做的夢。從前的夢大都淩亂且模糊,隨著近來夢到的一切越來越清晰,她發現那些噩夢似乎並不單純是虛幻夢境而已,分明是在預示她的一生。
夢裡的沈相川厭惡她狠毒,幾次為馮小滿出頭。馮小滿善良又幸運,總能逢凶化吉毫發無損,最終都是由她自食惡果,丟儘了臉麵。而現實中意圖設陣打傷馮小滿的是她、寒池勾引沈相川的也是她,夢裡的事已經發生了一大半,接下來就是她冥頑不靈設計陷害馮小滿成妖,以至於馮小滿被逐出千靈山。
沈相川與馮小滿注定會相愛,自己的慘死不過是催動二人感情的一件小事,也是她應得的報應。但她看著夢裡的自己心有不甘、費心籌劃,明明如同身臨其境,又時常覺得像是在看彆人的故事一般。
她自嘲地想:或許是不願承認自己其實是個很惡毒的人吧。
“怎麼了?”沈相川看她一直沉默著,問道。
南秀回神後表情複雜,她握了握袖中的手,猶豫片刻道:“沈師叔,要不要隨我一起下山?”
不等他回應,又忙補充了一句:“聽說山下的散修捉住一隻食魂鼠,要比尋常的大上數倍,生吞了不少修士,實在詭異。所以要不要一同去探查一番?”
南秀一邊說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
沈相川會在今日下山後意外得到一件護命的法器,並且送給了同行的馮小滿。這件事被夢中的她得知後十分嫉妒,又開始找機會為難馮小滿,甚至想將法器據為己有,結果自然是被狠狠打臉了,沈相川還當眾斥責她貪婪無度。
夢裡試圖奪走已經屬於馮小滿的法器,現在想要憑借預知先機提前截胡,又有什麼分彆?
她說話的同時耳朵已經紅透了,夢裡沈相川那句“貪婪無度”言猶在耳。她緊緊攥著手心,默念:我不過是想活命而已。可一與沈相川對視又心虛得想轉身就走。
算了。
她愈發猶豫起來,顯出幾分垂頭喪氣,低聲道:“我還是自己——”
“那便一同去看看吧。”沈相川態度平和,並沒有如她預想的那樣毫不留情地拒絕。
南秀十分意外他竟然會同意,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驚訝。
沈相川坦然回視。
沉默良久,想到自己慘死的結局,南秀最終還是穩了穩心神,努力壓下心底的愧疚。畢竟臉麵哪有活命重要。
她心不在焉地收了劍,垂眼道:“那我先回去準備一下。”
隻是還不等她離開,就見馮小滿匆匆敲開了院門,視線徑直落在沈相川身上,恭敬道:“師父,胡家來信,說遇食魂鼠作祟,請您前去捉妖。”
胡家是沈相川外祖家,不乏門客修士,勞師動眾上千靈山來請沈相川,必定是遇到大麻煩了。
怪不得這一日沈相川會下山。
夢中的南秀不知內情,隻知道沈相川攜馮小滿一同離開了,還以為兩人是跑出去遊山玩水了。
沈相川神情頓時一肅,看向身旁的南秀道:“你隨我同去。”
馮小滿見自己要被撇下了,先是一呆,又連忙道:“師父也帶上我吧!”
“不必了,你——”沈相川剛準備拒絕,南秀卻揚聲打斷了他的話,“一起去吧,多個人手總是好的。”
臨到關頭南秀還是動搖了。
令胡家匆忙求援,這食魂鼠必然不好對付,想來法器也是從它身上得到的,過程不知道有多艱難。假使馮小滿在其中起到什麼至關重要的作用,又或許多挽救了幾個人,若因她自私阻攔致使無辜人枉死,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