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從安陽回來已有三日了。
人不曾露過麵, 卻又將南秀送還的東西原封不動送回了南家。侯府下人還帶了蕭安的口信,隻說他送出的東西沒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若南秀不喜歡, 隻管丟了燒了也與他無關。
對此南秀並沒什麼反應。春葉及房裡的幾個小丫頭倒是氣個半死,結果見自家姑娘照舊看書養花, 完全不似傷心難過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將情緒都壓在心底了, 時不時便要小心翼翼覷她幾眼。
第二日侍奉時發現南秀眼底青黑,神色也懨懨的。侍女們不約而同心道:果真如此!
實際上南秀耷拉著眉眼困倦地坐在鏡前,還在想著昨晚做的噩夢。
她竟然夢到令月落水無人施救, 而辰王李潼負手站在池邊,滿臉冷漠地看著令月不斷掙紮下沉。夢境太過真實, 以至於南秀幾度驚醒。
可怕的是, 每一次再度入睡那個噩夢都會繼續。
她還夢到蕭安麵無表情地拂開她的手, 說她自作自受。而令月哀傷又失望地對她說:“我隻是想為你尋一段真正的好姻緣,你又為何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夢境最後, 這兩人並肩立著, 般配得格外刺眼。
今日要去高家赴宴, 馬車搖搖晃晃,車輪聲又規律悠長, 南秀幾乎沉沉睡了一路。魏柔讓女兒倚靠在自己肩頭,聽說了昨日侯府來人的事, 還從侍女口中得知女兒夜裡睡得很不安穩,真是又心疼又生氣。
真是孽緣。
……
南家和穆家的馬車一前一後到了高府門前。
穆令月順著撩起的車簾隻遠遠看到南秀纖細的背影, 見她和南夫人先一步被迎入了府中,此刻還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麵對她,麵色一瞬間變得複雜難言。
直到迎兒小聲催促, 才猛然回過神來。
待踏入高府設席的院中後,她不著痕跡地環視一圈,最先看到的便是早已落座的蕭安,眼睛一酸,居然險些當眾失態。
蕭安靜靜坐著,絳紫色的衣袍襯得他麵如冠玉。這幅仍年輕的樣貌和十幾年後並無太多不同,穆令月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再顧不上旁人了,一時間前世種種儘數湧上心頭,委屈和憤恨交雜,最終緩緩平複。
冷靜下來以後她習慣性地朝南秀所在的方向走過去,可走了兩步腳下卻一滯,隨即神色自然地選了個近處位置落座,而這裡恰恰能避開南秀的視線。
穆令月坐下後驚覺自己是在刻意回避南秀,隱隱有些難堪。因為她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一次宴會散席,她邁出府門時正撞見蕭安在扶南秀上馬車,南秀側過臉溫柔地朝他笑了笑,身邊迎兒還曾感歎兩人恩愛。
彼時李潼正和他的側妃在外宅廝混,她形單影隻,好不落寞,但那時也是真心實意替好友開心的。
如果不是死後怨念不消,看到蕭安沉默著浸濕帕子給自己擦淨臉,予她這一絲體麵,她也不會到死都遺憾自己選錯了。
兩個在生命最後給了她溫暖的人,她誰都不想傷害。
蕭安。穆令月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執念一日比一日深。
另一邊坐到席上的南秀始終寡言少語。其實隻須一抬眼,她就能看到同席而坐的蕭安,然而兩個人誰都沒看誰。
中間不慎碰倒了酒杯,蕭安這才看過來。兩人一對視,南秀又覺得胸口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他倒是很快就收回了冷淡的目光,她卻像被一根無形地線牽著,緊盯著他不放。
高金玉就坐在她對麵,見她又呆呆看著心上人,促狹一笑,視線在她和蕭安間來回一圈。
南秀可真是個癡情人。高金玉深感自己與她同病相憐。
高金玉瞧出南秀的心思不在席上,宴席過半,就尋了個由頭拉她到後院湖心亭散心。倚在欄上說了一堆沒頭沒腦的無聊話,才扭扭捏捏進入正題道:“魏祈年生病了,你知道麼?”
“我不知。”南秀低頭看湖裡擺尾的鯉魚,心情放鬆了許多。
“你這個做姐姐的,弟弟生病了也不關切幾句麼?”
“我和他吵架了,懶得理他。”
高金玉瞪大了眼睛:“他會與人吵架?他話那麼少……”
南秀也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魏祈年怕是早就喜歡上令月了,從前自己竟一點都沒能看出來,可見他藏得有多深。見高金玉還在為他說話,忽然直白問道:“你喜歡他?”
高金玉幼時和魏祈年極不對付,兩人一見麵就要吵架。此刻麵對南秀的詢問,她也沒好意思坦白,立馬違心地矢口否認道:“我才不喜歡他。”
不等南秀再開口,高金玉發現幾位年輕姑娘正相攜往湖心亭這邊走。她一眼就瞧見了其中的穆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