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善就在孔丘家種花生,這是他在阿印那邊新得來的。
袁枚得知他不想剃頭去他們那邊玩耍,就建議他可以穿成小道士的模樣。作為道醫在他們那邊活動,因著霍善這位小神醫已經挺有名的了,袁枚很輕鬆就給他運作了一個正兒八經的道醫身份。
哪家道觀不喜歡這種天上掉下來餡餅?何況還有袁枚這個知交滿金陵的當朝名士在,一切都十分順理成章。霍善知道乾隆一朝能刷出不少新鮮事物,便也時不時過去遛個彎。
最近他新得了這個花生,可不就順手給孔丘給種上了。
孔丘不太理解霍善對種地的熱忱,最終隻能歸結於他們墨家都是這個德性。
霍善把花生種子埋下去,抬頭看見孔丘在邊上瞅著自己,便問道:“你也想一起種嗎?”
他說著還左看右看,想瞅瞅人家孔丘家裡還有沒有可以開墾的園圃。
察覺了霍善的意圖,孔丘嚴肅正經的臉不由得抽了抽,搖著頭道:“你自己種著玩就好。”
霍善點頭如搗蒜:“《論語》裡說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你肯定不會種地。”
孔丘:“………”
孔丘道:“我年少時也做過許多苦活,不至於五穀不分。”
他隻是有感於人生苦短,希望學生們能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已。
一個人每年耕那麼幾畝地,長出那麼點兒糧食養活一家老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遠都不能停歇,因為一旦停下來便要餓肚子。
這些人固然勤勤懇懇地通過自己的耕作與勞役維持著國家的正常運轉,可對於他們本身而言,這樣的生活和沒有靈智的牲畜有什麼區彆呢?
若是他們自己無知無覺也就罷了,隻管叫他們安然自樂便好。可若是他們已經讀書明禮,便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像經驗豐富的老農了解農時,知道什麼時候該播種、什麼時候該施肥、什麼時候該收割,他們地裡的收成便比年輕人的好。
假如真正有學問、有才乾的人去當了當地的官員,必然會把握當地的情況,廣派嗇夫督促各家各戶依時令耕作。
隻要這個工作落實到位,不僅老農收成依舊好,沒經驗的年輕農夫也能過個豐收年。
這難道不比盯著自家地裡那點兒糧食強嗎?
所以在樊遲來問孔丘怎麼種地之後,孔丘就搖著頭說他是“小人哉”。
尤其是世道昏昧的時候,許多賢者都隱遁避世去了,他們才愈加要去爭取出仕。
哪怕不為施展胸中抱負,也要爭取彆讓庸人、惡人把那些影響力大的位置全給占了。
既然一個好的官員能叫當地安居樂業,一個不好的官員當然也能叫當地民不聊生。
如果所有能人誌士都灰心失望不去爭取,那高興的會是誰呢?
即便周遊列國屢屢碰壁,孔丘也從沒放棄過這一想法,並且也鼓勵所有學生都去謀求諸侯任用
。
霍善聽了孔丘的話,認真點點頭說道:“你說得也有道理。”
孔丘的想法,李白的想法,還有蘇軾他們的想法,霍善有許多都不太懂。據說有次子路和人聊天,旁人問他老師是誰,子路說是孔丘,對方恍然了悟:就是那個“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人對吧?
霍善最初不太明白,心裡疑惑得很:明知道做不到,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聽了孔丘的話,霍善便隱隱有點了解了。
大抵是因為孔丘覺得要是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世道隻會越來越壞吧。
霍善勤勤懇懇禍害孔丘園圃的時候,遠在大秦的扶蘇正在整理年度報告內容,準備去給嬴政彙報一整年的工作。他翻到一份彙總內容時,靜靜地坐在那裡看了很久。
上頭寫著過去一年,他那鮮少住在鹹陽的弟弟阿善每次都及時抵達一些出現時疫的地方,親自為患了時疫的患者診治與備藥。每次他出現以後,當地都會民心大定,很快便合力解決那來勢洶洶的瘟疫。
扶蘇看得既動容又心疼,想到霍善剛到鹹陽那會兒也才四歲大,還是他可以輕鬆抱起來的年紀,如今雖然稍長了幾歲,不再愛讓人抱了,卻也還是個半大小孩。彆家孩子這個年紀還在快活玩耍,他們家阿善卻常年到處忙活。
與霍善相處了這麼久,扶蘇自也知曉霍善身上有些神異之處。
自從霍善出現以後,嬴政再也不信那些荒唐的方士了,平日裡也不再那麼喜怒難測(唯一比較強勢的一次還是命人印刷《始皇藥典》《始皇經方》之類的書籍刊行全國)。
若霍善隻是個尋常孩子,斷不能叫他們父皇有這麼大的轉變。
隻是再怎麼神異,也是他才那麼大一點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