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6 章(1 / 2)

醫漢 春溪笛曉 7470 字 5個月前

霍善在兩個倒黴蛋那裡蹭了頓早飯,是李炎身邊的王氏給張羅的。

想到王氏自剄的結局,霍善更正了剛才的想法:現在是二個倒黴蛋了。

吃飽喝足,得知霍善要去接手長安城中的醫館,李湊積極地說想要一起去。

雖然他們才見了一麵,李湊已經覺得自己和霍善是極好的朋友了,李炎這兄長雖好,但他與王氏感情好,整日形影不離,不愛帶他這個弟弟玩。

李炎怕自己跟著反而壞了兄長的事,想了想便任由李湊跟著霍善出門去。

兩個那麼大一點的孩子,湊一起玩耍也沒什麼稀奇的,他隻消派幾個信得過的人暗中跟上就好。

霍善當然也不在意誰陪自己去給醫館掛牌,反正他和李湊也玩得挺好。

兩人來到李昂派人盤下的醫館外,霍善覺得還挺氣派,李湊卻覺得有點小了,他覺得他朋友的醫館得是全長安最大的。

霍善麻溜把自己的醫館小招牌掏出來,熟練地將它掛在醫館門口。

李湊跟過去一看,哈哈笑道:“這個招牌好,我喜歡。”

原來上麵依舊寫著霍善小時候隨便取的“天下第一醫館”,現在他摸清了醫館倉庫的使用規律,準備了一堆這種便攜招牌,遇到有需要設立回訪點的地方就給掛個牌。

相當方便!

霍善一點都不害臊,還跟李湊背起書來,說道:“聽說你們這邊有個姓劉的厲害才子,寫過一篇《陋室銘》,說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們這醫館雖不大,但有我們在以後肯定會是全長安有名的!”

李湊沒來及應和幾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霍善轉頭看去,隻見那是個坐在馬上的文士,瞧著已經年過半百,但鬢發並不見少,瞧著便覺風姿過人。

當今皇帝李昂後來的諡號是“文宗”,在位期間喜用文學之士,性情也不如其弟武宗剛毅強硬,時常被底下的人哄騙,選人用人的眼光其實不太好。

這人身著緋袍,腰佩魚袋,顯見是個在朝為官且官居五品以上的。

今日因為雨雪天氣的緣故,李昂決定放朝兩日,這些官員便隻需隨自己心意回衙署把事情處理好即可。

是以這會兒L都過了上早朝的點了,街上還能看到不少衣紫著緋的文官武將。

霍善想到蘇軾心心念念要來找這邊的風流才子們玩耍,便替蘇軾和對方搭起話來:“你笑什麼?”

那文士笑道:“你把《陋室銘》背得挺熟,回頭我得寫信與夢得說一聲。”

夢得是劉禹錫的字,一般能用這種語氣喊上對方字的,怎麼都得是朋友了。

霍善兩眼一亮,問道:“你認得那位夢得先生?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文士見霍善機靈可愛,長得又頗俊,便笑著答道:“我姓元,單名一字稹,友人都喊我微之或者元九。”

霍善震驚。

怎麼他才到長

安就遇到了蘇軾列出的拜訪名單之一啊。

他還記得蘇軾說元稹馬上又要被貶了,因為他跟著的上司馬上要病故,而跟他有仇的人即將要當宰相。

元稹一生多次被貶,這次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外放了,沒過兩年他就因暴病死在任地上。

據說他的好朋友白居易在他死後第八年,還夢見與他攜手同遊,醒來後哭著寫了首詩懷念他,其中兩句聞者無不傷心——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元稹與白居易他們的仕途都頗為坎坷,元稹剛當官時還相當年少氣盛,脾氣剛直,有話絕對不憋著,上至皇帝下至封疆大吏,他都敢一一罵過去。

有次他外出辦差與宦官仇士良狹路相逢,仇士良要他把上房讓出來,元稹堅決不願意讓,就挨了仇士良的打。這事兒L傳到朝中,上官認為他有失體統,辦事不牢靠,把他給貶黜出京。

這次貶官叫他在地方上蹉跎了十餘年,以至於他的心態發生了極大的改變……最大的改變在於以前他嫉惡如仇,看不起宦官,十幾年後的元稹卻選擇與皇帝親近的宦官交好,借對方之手把自己的詩文遞到了禦前。

這麼一運作,元稹果然回到了長安,甚至一度平步青雲當上宰相。

隻不過這詔令一下,朝野之間皆“雜然輕笑”,都認為他走的是與宦官交好這種旁門左道。

不少人都認為他這種人都能登上相位,大唐遲早要完!

某次同僚們坐在一起吃瓜,有人還邊趕蒼蠅邊看著元稹當眾嘲諷說:“適從何處來,而遽集於此!”

可見元稹這次起複有多惹人非議了。

於是沒幾個月元稹就被罷相外放了。

在這個時期,像元稹這樣逐漸認清現實、逐漸和光同塵的人並不少,比如他現在的上司、當今宰相王播便是其中之一。

王播少年時家裡窮得在佛寺裡蹭吃蹭喝,等他剛高中進士時也當過一段時間的好官,政績考核年年拿第一,很有精明強乾、不畏強權的盛譽。

可惜後來他漸漸發現官當得好沒什麼用處,隻有拿錢財開路、想方設法討好皇帝與近臣,才有機會往上走。

於是他也橫征暴斂,他也索求無度,每年都從任地上奉送百萬羨餘錢給皇帝。

所謂的羨餘錢就是在原本應收的稅款之外,另外再大肆征收一筆錢,說“我把這地方治理得特彆富庶,還能額外再給陛下獻上這麼多錢”。

誰聽了不覺得他特彆能乾!

至於這錢是從誰身上剝削出來的,那就不必去提了,左右他們也去不了長安、見不著天子。

這大抵也不是某個人的錯,而是這個時代的皇帝俱都更愛聽近臣的話、更愛用想方設法迎合討好他的人,所以許多人在低穀中沉淪久了,漸漸便移了心易了誌。

所以白居易在文宗駕崩、武宗繼位後,感慨於老友們病的病、死的死,提筆寫下過一首很有名的詩:“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我們生來就像活在小小的蝸牛角上,一輩子更是像石頭相撞時迸出的火光那麼短暫②,還爭什麼爭呢,不如喝酒,開心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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