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坐堂看診之餘,李時珍這個出身於明代文學鼎盛時期的家夥又跳了出來,以拇指小老頭兒的形象給霍善講起唐代中後期盛行的傳奇故事。
這時期許多文人都開始創作故事,據說元稹就創作了《鶯鶯傳》,講的是張生對鶯鶯始亂終棄的纏綿悱惻愛情故事,到他們明代都是個熱門改編題材,不知多少個戲台演出過它的衍生戲說。
還有好事者考證,負心張生竟是元稹自己!
隻不過那終歸隻是後人推斷,具體如何誰都不知曉。
霍善積極說道:“要不我問問他本人?”
李時珍:。
李時珍諄諄教誨:“你要是乾了壞事,彆人問你你會承認嗎?”
霍善一聽覺得也對,他問李世民他們有沒有做啥,李世民他們都說“我不是我沒有你彆聽蘇軾他們胡說”呢!
李時珍又繼續給他科普,白居易他弟白行簡也是個相當出色的傳奇寫手。
他創作的《李娃傳》就比較暖心了,講的是倡女李娃在愛人某生落難時不離不棄、最終被封為汧國夫人的曲折故事。
相比於李娃的重情重義,某生父親先是因為覺得他的所作所為太丟臉要痛下殺手,後來又因為某生富貴了就來認子認媳,真是把那些世家大族的不要臉寫得活靈活現!
霍善聽得津津有味,問李時珍這白行簡還活沒活著。
李時珍去查了查才回道:“還真不巧,幾年前他已經去世了。”
還得是白居易這種心大的人才活得長啊!
此時路過的蘇軾插了一嘴:「要說白行簡寫得最好的作品,那還得是《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李時珍讓蘇軾閉嘴。
為防霍善跑去和蘇軾交流什麼《大樂賦》,李時珍麻溜說起彆的話題轉移霍善的視線:“這會兒還有個蔣防,他倒是還活著。可惜目前這人在外頭當刺史,你估計也見不著了,不過他那篇《霍小玉傳》的主人翁之一還在長安!”
霍善沒讀過《霍小玉傳》,不由問李時珍這寫的又是啥。
原來這霍小玉也是個名妓,她與年輕的詩人李益相戀,祈求李益先彆娶妻,離你而立之年還遠得很,不如我們先戀愛個八年,等你滿三十歲我就去出家,你也可以娶個高門大族的女子當妻子!
可惜許下八年之約還沒到一年,李益就回家娶妻去了,還對霍小玉避而不見。
霍小玉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死前終於見到了李益,對他發誓說自己要化為厲鬼,讓李益家無寧日!
李益親眼看著霍小玉憂憤而亡,從此得了癡病,總能看到或者聽到自己的妻妾和人私通,以至於他生出了病態的嫉妒心,逼走了三個妻子不說,還時常恐嚇家中的姬妾說:“知道某某姬嗎?她因為了做了某某事,已經被我殺了!”
霍善:?????
霍善不太確定地問道:“你說的是這個李益在長安?這是真事?”
李時珍也不太確定:“李益確實應當在長安,但不一定是真事,畢竟寫《霍小玉傳》的蔣防是受李紳推薦出仕的,後來被牛黨打壓到地方去了,一直鬱鬱不得誌。”
既然是身在黨爭漩渦的官場同僚,難保沒有在書裡下黑手的可能性!
他又給霍善複習了一下,李紳就是那個寫“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的,他在眾人眼中李紳屬於李黨,他舉薦的蔣防自然也屬於李黨。
蔣防就是不太湊巧地在李紳他們即將失勢的時候湊上去的,於是恰好黨爭尾巴掃到了。
估摸著蔣防應當是得知李紳鼓勵元稹寫《鶯鶯傳》,覺得這個我上我也行,就提筆寫了篇《霍小玉傳》送上去。
至於為什麼選李益當主角,那當然是因為李益詩名遠揚,且除了邊塞詩外偶爾還會寫點“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之類的情愛句子。
而且李益名氣那麼大卻蹉跎了幾十年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據傳他少年時確實得了癡病,經常懷疑家裡妻妾偷人,病態到每次出門就把房門從外麵鎖起來,並在門窗下麵撒上一層灰,以備回來時查看妻妾有沒有出去跟人私會(史載為“散灰扃戶”)。
李益這毛病有名到當時的人都把嫉妒成癡稱為“李益疾”。
你在家都疑神疑鬼成這樣,誰敢讓你去辦大事!
看吧,齊活了,要癡有癡,要狂有狂,曲折離奇,多好的傳奇故事素材啊!
就他了!
拿來吧你,我們的李大才子!
霍善和李時珍討論起來:“這‘李益疾’能治嗎?”
李時珍被問住了,思量半天才說道:“這種應當屬於情誌病,不好治。不過他這應當也不大需要治,他活了八十四歲呢。”
霍善頗有感慨:“他這病瞧著傷害的是彆人,自己長命百歲也不稀奇。”
聽李時珍的意思,這位大詩人對妻妾嚴苛,對屬下嚴苛,對自己好像不怎麼嚴苛,有氣他都全撒彆人身上了,自己當然能活得長久!
李時珍無言以對。
霍善又問:“他都八十多了,還在當官嗎?當的啥官?”
李時珍道:“禮部尚書。”
霍善:。
不愧是大唐。
這治家水平竟也能當禮部一把手嗎!
李時珍幫大唐找補了一下:“這時期的禮部尚書已經不怎麼管禮部的事了,都是禮部侍郎在乾活,他就是掛個名兒。”
要不李昂的諡號怎麼會是唐文宗呢,他喜愛詩文,也愛用文學之士,繼位後麻溜就把八十歲的李益安排個禮部尚書的位置,元稹也被他不遠千裡挖出來起用。
話題都聊到這了,李時珍順手給李昂發了兩篇傳奇故事,一本叫《鶯鶯傳》,一本叫《霍小玉傳》。
妙哇!
你繼位這兩三年提拔的兩個人恰好都是傳奇故事主人翁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