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後日頭高照,鳴蟬陣陣。
程子安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還在上學的小屁孩,正在參加考試。
考試的內容於他來說等於天書,試卷上全是繁體字,他字都認不全,更彆說答題。
學渣的噩夢!
在驚慌無措中,程子安倏地一下驚坐起,終於醒來回到現實。
現實卻比噩夢還要可怕。
他如今的身份,從家有礦要繼承的富三代學渣,真正變成了七歲的蒙童。
下意識中,程子安抬頭朝講堂上的周先生看去。
中年微胖的周先生,本來正在看書,突然掀起眼皮朝他看來,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加上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
程子安懂得周夫子眼神的複雜。
一切都因為他這具身子的父親程箴。
程箴才貌雙全,曾以秋闈頭名考中了舉人。
大齊朝所有的讀書人都可以被稱為秀才,真正具有功名的讀書人則從舉人起。
舉人也不是終身製,如果考不中進士,舉人的功名就自動作廢。
落第之後要想再考春闈,必須再考過舉人才行。
程箴一朝中舉,卻也算是命運多舛。
考中舉人之後,接連遇到父母雙親去世,守孝六年,兩次錯過春闈。
程箴今年方二十五歲,十九歲中舉,足稱得上年少有為。
可惜,虎父出犬子。
程子安這個犬子,拿書本擋住臉,生無可戀。
蒙童班都是一群小屁孩,有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有人在打瞌睡,有人低著腦袋在玩耍,有人在認真讀書。
與後世上學時並無不同。
周先生見底下的學生不像樣,板起臉嚴肅道:“爾等可都會背了?”
課堂上倏地安靜,周先生的視線掃過,程子安眼神躲閃,儘力將自己埋在書本後,絕不敢與其對視。
程子安剛穿成小屁孩一個月,養病二十日,回到學堂上學不到十天。
蒙童班除了學《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訓蒙詩》等,還要算學等功課。
周先生所教授的課是《百家姓》,全班二十三個學生,大半在家中都已經開過蒙。
甚至還有學得快的,能將《三字經》與《百家姓》等書熟練背誦。
進了學堂之後,先生還是從頭教起,除了鞏固,講授釋義之外,也是為了統一學習進度。
原身學習成績也不好,與他一樣是學渣。程子安上學之後,才不會因為成績突然下降,讓先生們感到不解。
周先生目光來回巡視了兩圈之後,沉聲點了名:“辛寄年。”
程子安躲過一劫,暗自鬆了口氣,幸災樂禍望著坐在他前麵的倒黴鬼。
辛寄年出自明州府的世家大族,族裡子弟多在外為官,他卻與程箴一樣,是不折不扣的學渣。
辛寄年也在打瞌睡,被周先生叫起來,傻呆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周先生道:“冷訾辛闕,接著背誦下去。”
辛寄年支吾著,半天一個字都沒背出來。
周先生眉頭緊皺,另點了方寅作答。
方寅在蒙童班學習拔尖,經常被先生們誇讚。他站起來,不負眾望流利背道:“那簡饒空…..”
周先生眼神溫和,滿意地點頭:“好,你坐下吧。”
旋即,他又對辛寄年淡淡道:“你也坐下。”
雖未責備,辛寄年恭敬應是坐下時,程箴聽到凳子重重的一聲。
程子安忙翻開書,找到他的姓氏念:“程姬邢滑,裴陸榮翁。”
要是周先生點了他背誦,與自己有關的姓氏都背不出來,說不定會被打手板心。
程子安還沒被打過手板心,鄰桌章麒卻被打過。
兩隻榆木塊拚在一起做成的戒尺,被先生盤得光潔可鑒。先生雖留了力氣,一戒尺下來,章麒的小胖掌心,當場就就紅了大片,他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既然念,他還大慈大悲,將前後幾句都一並念了。
被周先生點過名之後,課堂上讀書的聲音終於大了些。
程子安學著他們那樣,搖頭晃腦念,沒多時,他就抵擋不住睡意,將自己再次晃睡著了。
睡意朦朧中,像是春雨淅淅瀝瀝灑在樹葉上,課堂裡逐漸有了不一樣的動靜。
程子安秒醒,很快就精神奕奕。
下課了。
周夫子夾著書走出了課室,蒙童們一改課堂上的規矩,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嬉笑打鬨。
章麒也醒了,他打了個哈欠,迫不及待招呼程子安:“我們出去抓綠殼蟲。”
明州府富裕,學風濃厚,府學名家大儒眾多,在大齊朝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