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在埋頭苦讀,程子安在早睡早起,讀書中去田野間裝作忙碌悠哉度日。辛寄年的算學穩步增長,莫柱子與慶川有了額外收入。
彼此相安無事,各有收獲,各有各的辛苦。
春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
春日的時候尚好,年紀輕睡眠少,哪怕上課打瞌睡,也能舒適入眠。
府學在明山上,草木蔥蘢風景秀麗,比山下要涼快一些。不過烈日灼灼下,課室依舊悶熱,還有針尖大的蟲子,悄無聲息巴在肌膚上,咬得人又癢又痛。
所有人身上都掛滿了香包,照樣管用,上課時不時響起拍打蟲子的巴掌聲,扭來扭去的桌椅吱呀響動。
先生亦深受其苦,府學斟酌了一翻,在課室點了熏蟲蟻的熏籠。時常耳提目命,讓這群正處在狗都嫌年紀的蒙童們少淘氣,小心打翻了熏籠。
室外,是叫得人耳朵都快聾掉的鳴蟬,室內,熏籠徐徐吐露煙霧,像是某個要飛升的道友正在渡劫。
莊稼人亦辛苦,麵朝黃土背朝天,曬得後背洗得稀疏的舊粗布衣衫都起了鹽花,紅黑的臉龐,手指關節突出扭曲的手,全是勞作留下的證據。
程子安不會比較誰更苦,在彼此的年紀與立場上,互相難以達成統一,因為人根本無法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幸酷熱的天氣持續得不久,剛入秋,早晚就涼風習習。今年風調雨順,地裡的小麥收割後,田間的水稻逐漸泛黃,沉甸甸的稻穗掛在枝頭,隨風輕擺。
程子安親眼見證了莊稼的長勢。連綿望不到邊的田地,大半都是屬於他家,頗有種老農看到莊稼長成時的欣慰。
這些,都是他以後能輕鬆度日的保障啊!
程箴對程子安的要求早已提高,命令他必須割滿一背簍。
慶川守口如瓶,莫柱子也嘴嚴,對程子安來說自不在話下,他隻在清晨出去晃蕩一圈罷了。
這天早上,程子安照樣背著小背簍出了門,莫柱子比以前出門要早了些,他去的時候,已經將他的那份割好,堆在地上等著了。
除了莫柱子外,程子安還見到他二姐莫花兒等在那裡。
青山村共有近千人,皆為雜姓聚居,莫氏算是大姓。
莫柱子阿爹莫三郎共有三個兄弟,祖父母去世後,早早分了家。
莫家三兄弟都是程家的佃戶,各自賃了五畝地耕種。幾兄弟關係尚可,在農忙時互相幫忙,栽秧收割。
雖說如此,耕種五畝地,對於莫三郎與毛氏來說,還是累得成日連話都沒力氣多說一句。
莫柱子上麵有兩個姐姐,莫草兒莫花兒,底下還有個才兩歲的弟弟。莫草兒十三歲,已當做大半個主勞力使用。莫花兒九歲,則在家中操持家務,煮飯洗衣喂豬,帶弟弟,平時忙得腳不沾地,幾乎很少出門。
程子安遠遠見過莫花兒一次,她瘦弱身軀背著弟弟,手上還提著半桶豬食。走得雖搖晃,手上的豬食與背上的弟弟,皆安穩無虞。
此時莫花兒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短了一截的舊衫。衣衫雖不合體,卻洗得乾乾淨淨。她手不斷拉著衣衫下擺,人比手還要局促,不安瞄了眼慶川,垂著腦袋,聲若蚊蠅見禮:“程少爺。”
程子安頷首還禮,笑道:“花兒姐姐怎地有空出來?”
莫柱子忙搶著答道:“大姐身子不舒服,留在家裡做事,換了二姐出來,跟著阿爹阿娘下地。”
程子安朝不遠處的稻田裡看去,莫三郎在稻田裡拔草,毛氏彎著腰,手腳麻利在收割田埂邊一細溜地裡成熟的毛豆。
毛豆不用交稅,留下一些過年做豆腐,剩下的賣出去,也能落幾個大錢。
程子安問道:“草兒姐姐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