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全班同學這兩天, 對程子安很客氣。
程子安清楚,他們都在憋著勁,打探他的深淺。
畢竟, 算學神童的牛, 是他自己吹出去的。
成績發放下來,程子安在眾人的期盼中, 拿到了滿分。
當然, 太學班藏龍臥虎,不隻是他一個滿分, 共有三個滿分。
另外兩個人, 一個是首相王相的孫子王堯,一個是工部尚書的孫子衛允謙。
下課了, 鄭煦豐走到程子安麵前, 朝他抬了抬下巴,道:“程子安, 你可有字?”
程子安收拾著硯台,道:“我還小呢,未曾取字。”
鄭煦豐道:“哦, 那我就直呼其名了。園子的梅花開了, 我們出去賞一賞。”
賞梅是雅事,邀約太過硬邦邦。不過, 程子安歡天喜地答應了,道:“太學還能賞梅, 真是好地方啊!”
鄭煦豐不屑地道:“幾顆梅樹罷了,算得上什麼賞梅的好地方!”
程子安披上大氅,隨著鄭煦豐往外走,順道對意味莫名打量著他們的祁隼頷首回應, 笑道:“京城寸土寸金,不比明州府,能有個園子種梅花,可不是難得。”
鄭煦豐側頭斜了他一眼,問道:“明州府的府學,聽說修在明山上,整片山頭都是府學的地,學堂的景致四季不同,也難得。”
程子安說是,出了太學,往西邊回廊走去,穿過垂花門,便是太學獨有的園子。
如鄭煦豐所言,園子不算大,大蚌殼裡做道場,假山流水,花草樹木樣樣俱全。
凜冬時節,假山積雪未化,流水也結了冰。紅梅綠萼,紅紅綠綠,點綴了冬日的蕭索。
三品以上的權貴子弟,看不上這幾顆梅樹,園子裡空無一人。
鄭煦豐走在前麵,踩著地上的積雪嚓嚓響,伸手隨意撈了枝梅花,手上略微一用力,就折斷了,拿在手上隨意把玩。
程子安袖著手,隻抬頭安靜地賞。
鄭煦豐看了又看程子安,問道:“聽說你昨日下學之後,同明九一起去吃酒賞梅了?明相府上的園子,梅花開得比這裡如何?”
一下雪,京城的達官貴人雅得很,賞雪賞梅,吃酒吟詩。
程子安不會吟詩,明九也不會吟。施二加上幾個侍郎小官的子弟,差不多都是家族中不成器的紈絝,臭味相投,借著個由頭再一起玩耍。
明相當然不會出現,程子安未能見到,但他不急,也算頗有收獲。
雖不吃酒,但論玩,這可是他前世的看家本領,自然是賓主儘歡,因此結交了一堆紈絝。
程子安不動聲色思索,鄭煦豐既然問到了明九,鄭相與明相各自為政,話裡的意思就深了。
無論他們之間如何鬥,都與程子安無關,關鍵是他也不夠資格參與。
同樣,他也不會被卷進去埋了,同樣是因為不夠資格。
一個毫無背景的地方士子,要弄他,反倒會被當成把柄,被政敵趁此攻訐。
程子安道:“是呀,我認識了施二,施二同明九走得近,就認識了,借光去明相府上。不過我們沒賞梅,外麵太冷,隻看了一眼,就在花廳裡麵吃酒聽曲。”
鄭煦豐暗自冷笑,施二同明九最近才走得近了些。永安侯府有錢,明九花錢如流水,能不花一個大錢,從永安侯府的鋪子“買”東西,當然會交好。
程子安好奇問道:“鄭師兄,你府上也有梅花嗎?”
鄭煦豐摸不清程子安的用意,問道:“怎地?你要去我府上賞梅?”
程子安點著頭,笑道:“是呀,鄭師兄若要吃酒,可能帶上我長長見識,聽說京城各府的花啊草,還有點心吃食都各有千秋。”
他靦腆一笑,道:“說實話,我不會賞梅,梅花除了顏色不同,看上去就一樣,不懂雅或者俗。我初次來京城,想多認識一些人,多吃一些美食,以後吹牛時,也能吹得頭頭是道。”
鄭煦豐眨著眼,好半晌都未反應過來。
從沒見過這樣主動厚著臉皮求上門,還這般坦白真誠,讓人無話可說的人。
鄭煦豐斟酌了下,敷衍著道:“等吃酒的時候,我再給你下帖子。”
程子安順口接了下去:“好啊好啊,我現在住在貢院旁的梧桐巷,從西邊巷子口進去,第三家就是。”
鄭煦豐:“......”
深究地看了眼程子安,發現他年紀雖輕,身量卻挺高,麵容稚嫩,五官卻生得極好,唇紅齒白,布衫也難掩他的好相貌。
尤其是他的舉子與氣度,完全不似從鄉下地方來的讀書人,進了太學這種地方,畏首畏尾。
鄭煦豐一時摸不清,他是年輕無知,還是本性赤城了。
不過,鄭煦豐話一轉,道:“你的算學,還真是不錯。王相以前在戶部,計相出身,掌管天下財賦,本就極為擅長算學,王堯自幼有王相教導,算學向來就好。衛允謙亦如此,家學淵源。沒曾想,你的算學,竟然能與他們一爭高下。”
程子安半點都不謙虛,道:“我不敢與他們比家學淵源,其他的功課,我學起來困難,以前我在明州府時,經常考倒數。唯獨算學,不用心也能學好。估計,我真是算籌轉世投胎吧,”
算籌投胎!
鄭煦豐被逗得哈哈笑起來,手上的梅花枝點著他,“好你個算籌投胎,以後我就叫你算籌子好了!”
程子安笑眯眯道:“鄭師兄莫要這般叫,算籌子黑乎乎的,不好聽。且還有算學班呢,我怕他們以為我在挑釁,到時候來揍我,我還小,力氣沒他們大,打架打不過。”
鄭煦豐笑得更大聲了,撫著肚子哎喲叫喚。
“在國子監中,欺負人哪有打架的。哎喲,我說你是傻,還是聰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