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歉意不已,請了鄭木匠到偏屋,道:“早知道你來,我就早些回來了。這間門屋空一些,就在這裡做吧。木料這些隨意,隻要能用就成。”
“小的在莊子裡做活計,得了少爺的傳話,便趕了回來。怕耽誤了程舉人的差使,就不敢多等,直接上了門,倒是小的冒失了。”
鄭木匠解釋完,放下用具箱,遲疑了下,道:“不若用酸枝?”
程子安想到是給鄭煦豐用,鄭木匠怕是以為,像是樺木櫸木這些,就配不上他了。
思索了下,程子安沒為難鄭木匠,道:“我去給你一份圖紙,你不懂的地方,就問我。至於用什麼木料,你自己決定就是。不過,最好能快一些。”
鄭木匠躬身,連連道:“是,小的做快一些,保管不耽誤程舉人的功夫。”
匠人有本事,有手藝,地位低。
程子安瞧著鄭木匠的拘束與恭謹,難得罵了句這個狗世道,請鄭木匠先做著吃茶,回去書房畫圖了。
這些時日天氣冷,孫仕明出去貢院附近的客棧,湊上去會過一兩次文,便關在屋裡苦讀,不曾出過門。
他耳朵倒伸得長,聽到院子的動靜,忙走出屋。程子安一進來,他就問道:“子安在忙甚?這般晚了還有人來探訪?”
程子安懶得理會他,道:“是木匠來做些東西。”
孫仕明聽到木匠,便沒了興趣,視線在程子安身上打轉,問道:“子安可是又去哪家赴宴了?”
程子安似笑非笑道:“姨父可是也想去?恰好輪到我請客,姨父一同去吧。”
孫仕明聽到要拿銀子,神色糾結,一邊想借機攀附上貴人,一邊想著銀子。
聽說到天香樓叫一桌中等席麵,就得五十兩起步,要是加上酒水,女伎們唱曲作陪,那就沒底了。
孫仕明想著家中雜貨鋪,一年賺到的收入,除掉本錢開支,滿打滿算,也不夠吃天香樓的一桌席麵。
思前想後,孫仕明終是忍痛放棄了。
程子安聽到他蹩腳的借口,施施然離開。
不過,孫仕明摳門歸摳門,倒有一點好處,與項伯明倒不一同,斷不會打腫臉充胖子。
程子安當然是在嚇唬他,他身上那幾個大錢,隻管白吃白喝。
反正,他們都知道他是鄉下來的窮小子,他坦坦蕩蕩,他們連嘲笑都不好意思。反正他會玩會吃,雖不吃酒,行酒令玩骰子,隻要他不願意輸,就沒人贏得過他。
程子安由此深有感觸,真是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畫完圖,鄭木匠一看,就拍著胸脯保證:“這個簡單得很,我隻要一天就能做好。”
程子安很快就推翻了先前的話,除了工匠這些匠人,他們做到了狀元,士農工商教九流,還是排到了後麵。
鄭木匠拿了圖紙就告辭,程子安問道:“鄭大叔可有住處?不若就歇在這裡吧,”
鄭木匠忙道謝,道:“小的是鄭相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相府做事,有地方歇息。”
鄭相並非世家大族出身,祖父是行腳商出身,父親這一輩才正式出仕。短短幾十年,就能擁有世仆了。
程子安感慨不已,將鄭木匠送了出去。次日程子安回家,前去偏屋一看,屋內擺著酸木枝所做成,拳頭大小的立體正方形,長方形,角等物件。
尤其是圓,用木頭拚成,做工精巧。
程子安拿在手上端詳,讚歎不已。
能工巧匠的手藝,可惜在後世,很多都失傳了。
鄭木匠道:“要是程舉人不滿意,小的再改,待上雕花,上漆之後,就會看得過去了。”
還雕花上漆,程子安暗自腹誹,鄭煦豐的算學腦子,配不上這些。
程子安道:“不用,就這樣即可,上麵還要畫線,上漆了倒不妥當。”
鄭木匠忙應是,收拾著用具,順道收拾起屋內留下的木渣,刨木花。
程子安道:“鄭大叔不用管,留著吧,有人收拾。”
鄭木匠就收了手,程子安與他寒暄了幾句家中兒女,還會哪些手藝。
鄭木匠道:“小的會得不多,在莊子裡修葺屋子。莊子久未住人,須得翻新,裡麵的家什也要重做,小的就做些家什,屋簷蛀了,也得重新做過。”
程子安更是佩服了,做家什物件還不算什麼,各種屋簷飛廊,在他看來真是巧奪天工。
真正是可惜了!
程子安歎息不已,送了他離開。
翌日太學旬休,程子安帶著各種圖形,去了鄭相府上。
門房的眼皮,長得比永安伯府還要高,連看都不多看他一眼,道:“要拜見誰?帖子呢?”
程子安客氣地道:“我是鄭少爺的太學同學程子安,與他約好了,有些重要之物交給他,親自與他講解用法。”
門房聽到太學,終於肯站起來,上下打量著他,指著倒座一間門屋子道:“你去坐著等,我先去傳話。”
宰相門前七品官,門房守衛,相府可不好進。
程子安笑著道了聲勞煩,走進屋一看,裡麵已經坐著好幾個人,彼此坐著吃茶,安靜無聲。
端看他們的穿著與形容舉止,程子安猜想應當是前來見鄭相的官員。
坐在門房裡等,應當不是與鄭相走得近的官員,官職不高。
程子安見他們轉開了頭,並無搭話的意思,猜想是他們在相府眼皮子底下,有所忌諱,就老老實實坐著等,各自安坐,並未上前攀談。
過了沒多時,門房急匆匆跑出來了,態度瞬間門變了,躬身恭敬地道:“程舉人,請隨小的來。”
程子安在幾人的打量下,起身走出去。
屋外還站著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門房點頭哈腰道:“趙爺,這就是找少爺的程舉人。”
趙管事倒和善,一雙精明的眼睛不動聲色,將程子安上下打量了個遍,道:“程舉人,請隨在下來。少爺在相爺處。”
哎喲,鄭相要見他了呢!
總算見到第一個大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