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吏鬆了口氣,忙起身接過戶帖告辭。
程子安對程箴道:“不知阿娘做好晚飯沒有。”
程箴道:“都這個時辰了,你阿娘肯定做好了飯。怎地,你打算去何處用飯?”
程子安道:“那阿爹回去陪阿娘用飯,我去福客來,找郜縣令說說話。”
程箴上下打量著他,道:“你打算作甚?”
程子安攤攤手,笑道:“阿爹,我真是先去找郜縣令說說話,至於要作甚,要說過話之後才清楚。”
程箴叮囑道:“我們剛到富縣,不宜動作太大。”
程子安說了句阿爹放心,施施然出了門。
縣城與昨晚一樣,到處黑黢黢,除了天上的星辰,就隻有縣衙與福客來亮堂一些。
程子安一走近,夥計就迎了上前,恭敬地道:“程縣令大駕光臨,程縣令這邊請!”
掌櫃聽見夥計的聲音,連忙從櫃台後跑了上前,笑得臉上的褶子跟朵花一樣,躬身道:“程縣令,在下吳,是福客來的東家。程縣令來了,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
郜縣令照常坐在臨窗的座位上,與兩個約莫十歲左右,一個五六十歲的錦衫男子在吃酒,聞聲看了過來,臉上擠出了笑,拱手與程子安見禮。
程子安舉手還禮,走過去道:“郜縣令彆客氣,你們也坐,坐。”
郜縣令介紹了個跟他一起站起見禮的男子,兩個十歲左右的是他的兒子,年長些的是他兄弟。
程子安看著幾人,收回了先前的話,整個富縣的胖子中,郜氏叔侄兄弟幾人至少要占去兩成。
郜縣令道:“程縣令前來用飯?若是不嫌棄,不如坐下來一起吃一杯。”
程子安說好啊,坐在了靠近的長凳上,“我不吃酒,吃飯菜就行。喲,這道紅燒肉,福客來好像做得還不錯。”
郜縣令愣了下,他不過隨便客套了句,哪知程子安真坐了下來,好像是特意來找他用飯一樣。
立在一旁的掌櫃機靈,忙親自去取了乾淨碗筷上前,吩咐灶房多加了幾道新鮮的菜。
大家重新落座,程子安餓了,道:“我吃飯,你們吃酒,大家都隨意,隨意。”
郜縣令想著已經致仕,兩個兒子也沒甚出息,老宅有地,以後回去做個富家田舍翁,也就隨意了起來,端起酒盞美滋滋抿了口。
程子安就著紅燒肉吃了半碗米飯,隨意問道:“郜縣令什麼時候回燕州?”
郜縣令道:“富縣離燕州路途遙遠,此次歸鄉,有老有小,恐路上遇到歹徒,從府城尋了鏢局護衛,護衛約莫後日到來,等他們到了之後,我就啟程。”
程子安唔了聲,道:“出門趕路,是要小心些。尤其是帶了貴重之物,遇到那貪心不長眼的起了歹心,有鏢局護衛,也能穩妥些。”
郜縣令打著嗬嗬,道:“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呐。”
程子安說可不是,好奇道:“像是鏢局走一趟鏢,需要多少銀子?”
郜縣令不疑有他,答道:“看需要幾個趟子手,鏢師,護多少的鏢,路途的遠近。鏢局要是派出常年走鏢的鏢師趟子手,還得要貴一些。”
程子安聽得頻頻點頭,道:“鏢師趟子手乾的都是辛苦活計,說不定還有受傷喪命的風險,賺的都是辛苦錢,是要貴一些。郜縣令這一趟回去,花上百八十兩也是應當,以後回到燕州,就隻管享受天倫之樂,含飴弄孫了。”
郜縣令哈哈笑道:“我也是這般想,主要是求個平安穩妥。”
程子安說是,吃得肚皮飽,起身告辭。
回到縣衙,程箴與崔素娘剛用完飯,見他這般快回來,崔素娘忙關心道:“灶房還有飯食,我去讓秦嬸給你熱熱送上來。”
程子安拍著肚皮,笑道:“阿娘,我吃過了,吃了兩碗飯,還有一大碗紅燒肉,飽得很。”
崔素娘看得發笑,忙去泡了茶讓他消食,程箴打量著他,問道:“就隻是去吃飯?”
程子安笑道:“吃飯,聊天,探了一下郜縣令的家財。阿爹,郜縣令富得很啊!”
郜縣令雖說官做得不顯,畢竟做了一輩子的縣令,無論如何不會蠢到,就憑著這短短的功夫,向程子安透露他的家產幾何。
程箴思索了半晌,都沒想出個所以然,問道:“你如何探到的?”
程子安道:“我問了郜縣令如何回燕京,他說在等府城來的鏢局鏢師趟子手。阿爹,我們前來赴任,除了有官身在身上,會安穩一些,沒想過要護衛。主要還是因著,我們身上沒幾個錢,沒那麼多顧慮。富縣往燕州雖說路途不算近,但燕州靠近京城,越走越平坦太平。鏢局收錢,看路途遠近與所需的人手,還要考慮到路上的安危。能花百八十兩,這趟鏢,不為保人。郜縣令年紀最大,他那體格,富縣十歲左右,在地裡種地的漢子都不一定打得過他。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兄弟,護著家裡的婦孺足矣。除去這些,就是護錢財了。”
程箴聽得瞠目結舌,沒曾想到,就幾句話,程子安就探到了這般多。
這次程箴與程子安一起赴任,親自與他一起前去做事,對這個兒子的聰慧與做事手腕,又更深了一層了解。
要是換作他自己,要是考中進士出仕,麵對著眼前的情形,估計還在焦頭爛額,束手無策。
不過,程箴還是頗為糾結,道:“你是要......”
程子安道:“阿爹,今日我們出去看了春耕,整體說來,就是一塌糊塗。種子,耕牛,農具都缺得很,雖說不能覆蓋全縣,但多少要支援一些,先讓一部份百姓用上。百姓窮成那樣,他們也掏不出來錢,隻能當做賑濟了。”
程箴想著那些破茅草屋,點頭道:“倒也是,把他們全部家當收走,估計也值不了一兩銀子。”
程子安道:“春耕耽擱不得,現在種下去,多少能收成一些。”
賊來如梳,兵來如篦,管來如剃。
程子安歎了口氣,“唉,富縣富縣,這個縣,說與富壓根不沾邊,倒是言過其實了,有整個縣的供養,還是有富人啊!”
程箴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沉吟了下,道:“你打算如何做?”
程子安摩拳擦掌,扮做匪徒,獰笑道:“硬要!敢不給,我讓他出不了富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