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雅雀無聲, 氣氛沉重。
這時寧縣令站起了身,拱手見禮,朗聲道:“三台縣曆年來, 缺乏種子, 耕牛, 農具, 種地的百姓人力不足, 下官曾無數次上書,請求府衙支援, 朝廷賑濟, 終是沒收到回應。下官身為三台縣的父母官,未能做到幫扶百姓, 回報朝廷, 實乃慚愧至極。下官已經儘力,所得薪俸,大多都散了出去,救助百姓, 下官家境貧寒, 著實無法償還曆年來所欠的賦稅, 還請程知府體諒。”
其他人一聽,尤其是高縣令,連聲附和道:“下官亦如此, 比不過謝縣令富有, 就是想自掏腰包,囊中羞澀,也拿不出來啊!”
謝縣令見高縣令還陰陽怪氣,當即就要跳起來, 此時寧縣令又開口了:“下官願公布家財,留在富縣,請程知府差人前去三台清點家財。”
寧縣令的話,無異於一道驚雷劈下。
“寧縣令,照著你話中的意思,豈不是要程知府差人去抄家?”
“我乃是朝廷命官,就是要抄家,也得大理寺刑部共同定罪,我究竟犯了何罪,你總得給我一道罪名,不然何以服眾?”
“程知府,敢問此舉可有依著和條朝廷律令,可有朝廷文書,聖上旨意?”
謝縣令聽得聽得腦子嗡嗡響,他當時怎地沒想到拿這些來還擊呢?
不過,謝縣令看到公堂上端坐著,神情淡定的程子安,後悔不甘變成了冷笑。
瞧這些蠢貨,還在那裡掙紮。
誰不是家財萬貫,還在那裡裝蒜!
真要查,除了寧縣令的賬目勉強好看些,其餘人,全都跑不掉!
程子安等他們吵了一陣,拿起從未用過的驚堂木,啪地一下敲在公案上。
眾人一驚,皆停下說話,抬頭看向程子安。
以前他們是坐在程子安位置上之人,眼下雖坐在堂下,到底矮了一截,從俯視變成了仰視。
程子安目光緩緩在眾人臉上掃過,那股威壓,令他們情不自禁眼神躲避,不敢與他對視。
“諸位的說法很有道理,是該有罪名,由朝廷定罪。究竟是發配,流放,我堂堂一知府,熟讀大周律,得了聖上的信任,特意將我派來雲州,怎能私設公堂,辜負聖上的厚愛。”
程子安笑容不變,道:“待會我就寫折子回京,讓刑部大理寺來查。說起來,刑部段尚書他們,我許久都沒見過了,能見到老友,還真是高興。”
話一落音,公堂上再次變得落針可聞。
程子安是領了聖上的秘密旨意來了雲州府,起初的富縣縣令,隻是障眼法而已。
否則,程子安如何敢對郜縣令,以及謝縣令下手?
程子安又如何能在短短時日內,升遷為知府?
刑部與大理寺,程子安曾與他們一起辦過案,還是讓大周官場變天的大案,雲州府曾經被涉及,知府被拿下,他們一清一楚。
要是刑部與大理寺真來辦案,他們肯定會偏向程子安,他們本身就一筆糊塗賬,手上不乾淨,絕對討不了好。
要是真被貶謫會流放,他們的子孫後代,因著他們的罪責,就此斷了科舉入仕之路。
要是拿錢免災,還能繼續當官,不會影響到子孫後代。
大家心裡打起來小九九,各自盤算得飛快,謝縣令左顧右盼,看著他們的反應,鄙夷不已。
天色漸漸暗下來,福客來照著時辰送了飯食來,程子安招呼道:“大家先用飯,飯後就回去歇息吧,明早辰時中,回到衙門來繼續議事。這次的飯食錢,由我結算,姑且當做大家以後的飯食標準。”
夥計們送上食盒,大家都愁眉苦臉,哪有胃口用飯。聽到是以後他們核銷公使錢的標準,打起精神揭開了食盒。
食盒裡的飯菜雖然新鮮,對他們來說,著實太過寒酸了些。
程子安與程箴,連著蘇捕頭蘇錢糧,與他們的菜式一模一樣,幾人隨意坐了,埋頭吃了起來。
大家跟著拿起了筷子,屋內一陣窸窸窣窣,無論他們心裡做何想,在程子安將食盒裡的飯菜用光時,多多少少都用了些。
夥計前來收拾食盒,吳掌櫃一並來了,送上了清單。
程箴接過確認,當場會了帳。
眾人看在眼裡,又多了層震驚。
各縣再窮,總有一兩間門食鋪酒樓,他們經常去用飯,除了接受宴請,亦有請客的時候。
至於會賬,皆有食鋪酒樓,將賬目送到府上,去賬房支取。
當然,食鋪酒樓極少會送賬目上門,除非,他們的買賣不想做下去了。
程子安與程箴回了後衙,誰都沒了說話的心情,大家各自紛紛散去。
夜裡天氣涼爽了些,天空星辰密布,明亮閃爍。
程箴與程子安走在穿堂裡,沉吟了下,道:“他們今晚,定當睡不著了。”
程子安笑道:“他們回去之後,還要在一起商議對策,能睡得著,我倒要說聲佩服。”
程箴道也是,憂心忡忡道:“不知他們明天還會鬨出什麼幺蛾子來,我隻擔心這次的事情,沒有那般順利。”
在此之前,程子安早就有所預料與安排,道:“再難也要做,我都對他們狐假虎威了,他們掀不起什麼風浪。隻要有所求,有了約束,他們就掙脫不出去。”
先前程子安搬出聖上與刑部大理寺,就是用春秋筆法,在恐嚇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