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縣令離開了, 莫柱子進屋來收拾,程箴也忙完前來,見到椅子擺在那裡, 不禁問道:“椅子怎地搬到這裡來了?”
程子安笑了下, 道:“阿爹,你可要過來試著坐一下?”
程箴不解, 走過去坐在了高縣令的位置上, 程子安好整以暇, 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淡淡望著他。
程箴頓時感到不自在起來,總覺得麵對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程子安不動聲色起身,走到案幾後坐下,程箴再看去時, 先前的感覺, 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程箴愣住, 驚喜地道:“就一個坐的位置, 竟然有這般大的作用。”
程子安笑,這是後世一些關於心理方麵的小技巧,對於高縣令這種心虛的人來說, 最適用不過。
莫柱子收拾了杯盞出去, 接過雲朵送來的食盒進屋, 擺好了肉餅綠豆湯青菜, 程箴與程子安邊吃邊商議。
“子安, 他們回去可會再反悔?”程箴遲疑著道。
程子安搖頭, 坦白地道:“不會。我是半威脅半利誘,逐個擊破。他們心懷僥幸,留著青山在, 不怕沒柴燒,這些錢財,本就是來自民脂民膏,隻要官身在,可以再賺回來。要是丟了官,什麼都沒了。何況,還會有隻雞被宰,他們這些猴,應當會受到震懾。”
程箴道:“子安是說高縣令?”
崔素娘怕他們父子吃不飽,綠豆湯熬得濃稠,程子安拿羹匙舀著吃,邊吃邊點了點頭:“折子已經送了出去,高縣令這隻毒雞必須殺!”
“高縣令是咎由自取,這麼多條人命,他還安然無恙,這世道,真是沒有公理了。”
程箴猶疑了下,道:“子安,刑部與大理寺真派了官員下來查案,高縣令肯定會魚死網破,將你收走他家產的事情抖出來,到時朝廷問你索要就麻煩了。”
程子安嗬嗬冷笑,乾脆直接地道:“不給!姓高的家產,是入了聖上的私庫,聖上他好意思拿,我就進京,天天在承慶殿哭!”
程箴皺起眉頭,程子安狡黠一笑,道:“阿爹,刑部大理寺不管來誰,我都要他們被我煩死,趕緊回京去交差。我的混名在外,段尚書他們早就知曉,派人來的時候,也得掂量掂量,事先交代一二。”
“你這小子!”程箴估計程子安在京城是官見愁,笑得頗為無奈。
他與聞山長都是君子,怎地就教出了程子安此般非同尋常的子弟出來?
程子安一口吃掉剩下的肉餅,擦拭著嘴角,喝了清水漱口,撓撓頭,道:“阿爹,富縣與黨山縣的縣令空缺,朝廷估計要塞人來,這才是麻煩的事情。”
程箴不解,道:“兩地的縣令空缺,總要有新官前來赴任,子安可是擔憂新來的縣令,會如以前那般貪婪?”
程子安:“大周律允許了他們貪婪,不貪婪的才是異類,難得。貪婪不怕,雲州府的變動,朝廷那些聰明人,恨不得生出十八隻眼盯著,缺了兩個知縣,得打破了頭,將人塞過來。蚊蠅不可怕,在耳邊嗡嗡嗡,煩得很。後麵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我要成日與他們鬥來鬥去,正事就不用做了。”
程箴一想也是,惆悵地道:“眼下糧食問題都未能解決,讀書,教化等都還來不及去管,要是再來人添亂,朝廷那邊不斷生事,著實是難呐!”
程子安起身走動,輕撫著小腹消食,沉吟了下,道:“我不能讓他們來!”
走到案桌後,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雲州府的輿圖卷軸,打開認真看了起來。
程箴喚莫柱子進屋收拾食盒,走到案桌邊,隨著程子安一起看,見他手指在輿圖上劃來劃去,腦中靈機一動,問道:“子安可是想要乾脆將黨山縣與富縣,與其他縣合並,變成九個縣?”
程子安頷首,道:“輿圖不甚清晰,得要親自在各縣邊界走動,實際勘察之後做出決定。正好要秋收了,我到時候去跑一圈。”
程箴忙道:“你我各跑一縣吧,子安你自己去會太累。”
程子安道:“富縣我都已經跑遍了,心裡有數,隻要去黨山縣即可。正好秋收在即,我順道跑一趟,朝廷那邊來了人,正好我也在那邊。富縣這邊就交給阿爹了。”
程箴叮囑了他注意身子,問道:“子安真不打算回雲州府府衙了?”
程子安笑道:“坐在府衙值房裡,可辦不了正事。老虎要經常出去巡邏,能震懾住魑魅魍魎,順道磨出更鋒利的牙!”
程箴不禁也笑了,道:“先辛苦幾年,等到平順穩妥之後,再回府衙就是。”
程子安不知那一天要待到何時,他搖搖頭,不願意去平添煩惱,與程箴商議起了接下來的事情。
秋收是重中之重,小麥漸漸成熟了,百姓在忙著搶收。
這邊,除了三台縣,其餘縣的縣令親自押著大車小車,陸陸續續駛向富縣。程子安與程箴等人忙著清點財物,登記造冊。
清繳完之後,程子安再與他們商議接下來的事情,首先是根據各縣的田畝,戶數,計算所缺口的耕牛,農具。
這下沒人會拒絕了,很是積極配合,將田畝與耕牛農具,積極核數,隻多不少。
程子安手上有從府衙拿來的田畝數,當即將渾水摸魚的摘了出去:“這些都是官紳家的田產,他們要是缺耕牛,農具,要官府提供也可以,交稅!”
假冒官紳的事情,程子安還沒來得及收拾,不急。
大家已經見識了程子安的細致,對數額方麵尤為精通,當下老老實實,將這部分減掉了。
不過,想到那麼多的金銀財寶,他們心裡還是痛得很,舍不得。
有人試探著問道:“程知府,雲州府手頭該鬆了,光買耕牛與農具,應當花不了這般多的錢財,程知府可是要拿去購買糧食,繳今年的稅糧?”
程子安神色自若道:“不,拿來修水利。”
大家不解,道:“水利?”
程子安道:“糧食短缺是長久的問題,受限於種子,糞肥,耕種力,天氣。前三者中,糞肥勉強好解決些,種子與耕種力,一時難以提高。對於天氣來說,天威莫測,聽起來最是難解,倒是可以對付一二。修建溝渠,防止洪澇災害,能減少些損失。”
“修建溝渠,征召民夫服徭役就是,哪須得錢財?”
程子安哦了聲,道:“伍縣令,你家的老牛,累得躺在地上都口吐白沫,喘粗氣了,你可還會給它套上枷,讓它下地犁地?”
伍縣令尷尬了下,心道這些窮苦的百姓向來如此,誰叫他們命不好,投生在窮苦之家。
累死累活,掙不到糊口的糧食,是他們太笨,有本事就去考科舉,考中之後做官,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