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盼道:“妒忌並不是什麼不能容忍的情緒。”
郭夫人瞥了他一眼,“妒忌無可厚非,前提是他彆隻盯著大王給你的權利,就沒有想過這些年你為大王做過什麼。”
這是幫曹盼鳴不平呐,曹盼輕輕地笑了,“師娘,世上的人不是個個都眼明心亮的。”
“所以,他不是適合的世子人選,至少於我們不是。你建之女部,若是將來繼任者是不能容人,而且又無遠見的人,我們會是什麼下場?”郭夫人是要把曹盼考慮過,或是沒有考慮過的事都指了出來,就是想讓曹盼擦亮眼睛看個清楚。
“彆說什麼五官中郎將是個有遠見的人,他要是有遠見,就應該明白你設鳴冤鼓對這天下有利,更利於曹氏。他不僅看不到這些利,竟然還為世族所用,跑到你的麵前來指責你,哼!”
顯然郭夫人對於曹丕是極其的不滿,曹盼為難地皺起眉頭,難道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身邊的人最近都是差不多這樣的表現?
曹盼道:“師娘的意思是讓我把他從阿爹的世子人選中拉下來?”
“隻要你不幫他說好話,用不著你拉。”郭夫人更直白地說了,曹盼差點給摔了。
郭夫人繼續地道:“你不願摻和世子之爭我明白。於大王而言,你不摻和是最好的,所以你隻需要一直不摻和就行了。”
行才怪!曹盼不會以為郭夫人對曹丕這麼不滿,又說了讓她不摻和那也代表了郭夫人也不會摻和。
“師娘,你是要打算出手?”郭夫人的意思曹盼有所察覺,這讓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行啊!
郭夫人瞥了曹盼一眼,“這些事你不必多問。”
曹盼直接被噎著了,“師娘,你悠著點。”
悠著點彆把曹丕給弄廢了,曹操那麼多個兒子裡,也就是曹丕跟曹植最有可能,曹丕要是弄廢了,最有可能的就是曹植了。
曹植,那就是個名士,任性而不自製,這樣的人真接了曹操的班,那也不是什麼好事。
“阿爹諸子中,也就隻有子桓哥哥比較合適。”曹盼隱晦地那麼一提,沒辦法啊。
郭夫人沒有哼聲,曹盼繼續地道:“餘下的人,真的比他還不如。”
“我知道了。”曹盼的意思郭夫人也同樣明白,這一句知道了,曹盼聽著卻還是有一種不好預感,知道了,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曹盼有心想要問一問,胡本卻引著一個嬤嬤小步了走來,“娘子,王後遣了嬤嬤來。”
那嬤嬤是卞氏近身伺候的人,是個慈眉善目的人。見著曹盼與郭夫人都作一揖道:“小娘子,郭夫人!”
如今那伺候曹操或是卞氏的都是先時一直伺候的老人,小時候一直都喚曹盼小娘子,如今曹盼雖然長大了,這小娘子也不過是指的是曹操最小的女兒,曹盼也無意改之。
“王後讓你來是有什麼事?”卞氏待曹盼極好,曹盼也是投桃報李的人。
嬤嬤淺淺地一笑道:“王後說多日不見小娘子了,小娘子何時得空去看看王後,王後有些事要跟小娘子說。”
卞氏說了有事要說那就一定是有事。
曹盼點了點頭,回頭衝著郭夫人道:“師娘還要繼續?”
“既然王後有請,你且去吧。”郭夫人麵容一如既往的沉靜。
“如此我這便隨你入宮。”既然郭夫人不打算久留,曹盼大致能明白卞氏為什麼找她了,卞氏要說的話曹盼也已經料到。
曹丕請了卞氏出馬,不知這是曹丕的意思,還是司馬懿給他出的主意?
嬤嬤一聽曹盼這就跟她一道回去,笑與曹盼還有郭夫人作一揖。
郭夫人看著曹盼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淩厲,曹盼自己有能力又有手段,為何要居於人下?
曹操也就罷了,旁的人,如曹丕這樣的人,真叫他上了位,最後會怎麼樣還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就讓曹操徹底厭了曹丕。曹盼,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們總會讓曹盼登上那個位子的……
曹盼怕是沒有想到,底下的人如今早已有了彆的心思,而她有那一日不得不為之。
曹盼進了宮,卞氏已經在門口等著,見著曹盼笑得十分溫婉地道:“盼盼來了。”
隨著曹盼年齡漸長,威嚴越重,再沒有人敢拿她當尋常的小娘子。
但在曹操的麵前,她還是她,卞氏好像也一直拿她當作初見時的小娘子,一直不變的喚著她盼盼。
“夫人。”曹盼也習慣了喚卞氏這一聲夫人,縱然她已經成了魏王後,曹盼也一樣隻喚夫人。
曹操不知基於什麼原因默許了曹盼那麼喚,也就無人敢跟曹盼計較。
“你忙歸忙,也要注意照顧好自己。”卞氏笑著叮囑曹盼一聲。
“嗯,夫人你放心,我會的。”曹盼笑著答應。
卞氏招呼著人去拿曹盼喜歡吃的,喝的東西來,兩人對麵坐下,卞氏也終於是開門見山地說話了。
“你子桓哥哥來找了我,跟我說和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讓我代他與你說和說和。”卞氏是愛屋及烏,而如今她要跟曹盼說起的是她自己兒子的事,事情的對錯她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如果這件事傳到了曹操的耳中,曹丕會是什麼結果。
曹盼與卞氏一笑道:“夫人是知道我的。這麼多年,我隻一心為阿爹做事,我敢坦蕩地說,我從無半點私心,所做所為,一為阿爹,二為百姓。子桓哥哥與子建哥哥之間的事,我從不摻和。”
如果她願意摻和,他們之間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分不清勝負,憑曹盼的能力,她幫著哪一方都足以讓哪一方贏。
卞氏道:“是。你阿爹偏疼你子建哥哥,他也是想選一個合適的人,這才一直沒有最後決定。我知道,你從來不在你阿爹的麵前說他們任何一個人的不是,因為在你的心裡,他們都是你的哥哥。你念著血緣親情,並不喜歡他們相爭相鬥,但讓他們鬥起來的卻又是你阿爹,你不能拂了你阿爹的意,最終也隻能站在公正的立場,什麼話不多說,不偏不袒,盼盼,我謝謝你。”
謝曹盼沒有像彆的人一樣,在他們兄弟鬥起來的時候,往他們兄弟之間火上澆油。
曹盼道:“我算不得是為了他們,我更是為了阿爹。”
哪怕曹操想讓他們爭,想讓他們顯露出他們的本事來,他想看到他們的能力之後再決定誰作為他的繼承人。
但是爭歸爭,他們依然是親兄弟,如果他們無所顧忌的爭,曹操同樣會為之而難過。
“你子桓哥哥也罷,子建哥哥也好,他們都不如你,沒有你看得長遠,也沒有你那麼有膽識,但是他們也同樣是希望你阿爹好,曹家好的。”卞氏認了兩個兒子都不如曹盼的事實,但是,她卻敢說,她生的孩子,他們心裡也是一樣有著曹家,以曹家的榮盛為己任的。
“子桓去找你說的那此話,他也跟我說了。盼盼,你有什麼打算,你要做什麼,我們不如你聰明,想得沒你那麼遠,以至於不能理解你做的那一切。子桓,他知道自己魯莽了,這一次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與你阿爹提起?”卞氏終於還是把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曹盼沒有一絲猶豫地答應道:“好。”
如此之爽快,叫卞氏都一怔,怕是沒有人會想到曹盼竟然會答應得這麼爽快的。
“夫人,子桓哥既然請了你出麵來說和,證明他很清楚這件事裡大家的利害關係,既然他清楚了,往後保持著這樣的一份清醒,他會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的。”曹盼這算是與卞氏解釋了為什麼她會答應得那麼爽快。
卞氏倒是還不太明白,曹盼道:“我們是一家人,無論有多少不滿,多少的妒忌,我們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張了張嘴,卞氏算是明白了,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曹盼並不想讓彆人覺得他們兄妹失和,縱然曹盼並不在意曹丕,然而她在意曹操。
齊家治國平天下。家齊而人心齊,曹家能有今天,非曹操一人之功,更是曹氏一族,連同夏侯氏一族傾儘一切努力所得。
如果連身邊有力的人都不能擰成一股繩為之所用,你還能用誰?
“夫人代我轉告子桓哥哥幾句話。”該表的態也表得七七八八了,曹盼與卞氏多說了一句。
卞氏點了點頭,“你說。”
曹盼道:“世族,寒門,此消彼長,站在阿爹的位置,世族於外人看來趨之若鶩,但於阿爹而言,想要魏國的江山穩固,世族,就必須要動。”
這是解釋,解釋她為什麼設了鳴冤鼓,雖然這並非全部的原因,至少是有這樣一層的。
“好,我會告訴子桓的。”卞氏細細琢磨著,意思她明白了。
曹盼與卞氏淺淺一笑,“阿爹會在生辰前回來的,夫人該想想怎麼給阿爹準備禮物了。”
提到曹操的生辰,卞氏有些掛心前線的戰事道:“前線的戰況如何?”
“無勝無敗。”曹盼一言中的,這場戰,曹操有心而孫權也不是好惹的,打無大敗,亦無大勝的可能。
“你阿爹,倔得厲害。”卞氏歎息而說,曹盼道:“阿爹本就是這樣的人,無妨。”
她會在後方幫他守好了,一點一點,無聲無息的把後勤做好。
曹盼與卞氏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快天黑了曹盼才出的宮。
她一走,曹丕就從隔壁的屋子走了出來,與卞氏作一揖道:“多謝母親。”
卞氏道:“你不必謝我。盼盼雖然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但她的性情我還是清楚,她向來坦蕩,不會背後使刀。況且她自己有本事,憑自己坐到了尚書令的位置,一坐就是數年,雖然有你父親護著,但若沒有真手段,你道滿朝的百官都是吃素的。”
曹丕道:“父親向來偏疼她。”
“住口,你隻看到你父親偏疼她,怎麼沒有看到她是如何為你父親出生入死的?”卞氏顯然並不喜歡曹丕這樣的口氣,訓斥了曹丕。
卞氏見曹丕眉宇間還是不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不憤,不平,但想想她是怎麼對的你,你又是怎麼對的她?你還是當兄長的人,她一個小娘子,在忙著對付外人的時候,你怎麼儘幫著外人不幫她?”
“母親,明心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你果真覺得那是為了我們曹家?”曹丕到現在還是固執己見,隻覺得曹盼處處打壓世族,那隻會給曹家帶來不利。
卞氏蹙緊了眉頭,“你現在還這樣說,那就是說,她要說與你聽的幾句話你是聽不進去了?”
“不是。”縱然心裡不認,嘴裡還是順著說。
眼前的卞氏雖然是他的母親,但她一直以來都跟曹操一樣偏愛於曹植,曹丕很清楚如今支持他當世子的人多是世族中人,他又怎麼可能會與世族反目?
卞氏道:“子桓,無論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盼盼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我們都是曹家人,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她是不會做出對曹氏不利的事來。”
曹丕道:“她不會,我也不會。”
話乍聽著像是沒什麼問題,然而卞氏想到了曹丕為什麼讓她請曹盼入宮,“有些事,多聽聽你阿父親的,不然多看看盼盼的。”
“母親覺得我不如她?”曹丕直問。
“你自己覺得?”卞氏反問,曹丕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卞氏注意到了,但她還是公正地道:“你得承認,你是不如她。你的這些兄弟,沒有一個如她。”
若非曹盼是個娘子,曹操的位子隻能是曹盼的。
“今日,謝謝母親。”曹丕並不想再跟卞氏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說得越多,他心中的不平越烈。
他們原本偏愛曹植也就罷了,曹操以為他不如曹盼,如今就連卞氏也是這般的認為,他果真就那麼差?
卞氏聽到曹丕那麼說,凝望了他半響,“子桓,你總要分個親疏。盼盼從來沒有害過你。”
依然是幫著曹盼說話,然而曹丕顯然是聽不進去的,“以前或許是,但這一次如果不是母親出麵,事情鬨到了父親的麵前,父親隻怕更會厭了我。”
聽到這裡,卞氏一頓,“你的意思,這又成了盼盼的錯了?”
曹丕沒有說話,又何嘗不是默認了。
“子桓。盼盼為什麼敢把話說到你父親的麵前,而你卻不敢?”卞氏確實是個聰明人,曹丕沒有發現問題,她卻發現了。
“因為你清楚,盼盼的話捅破天說也無人能指謫於她,而你說的那些話叫你父親聽見了,隻會覺得你毫無遠見,不僅沒有遠見,更為人而所利用。”卞氏看出了曹丕那隱藏的不屑,話往重裡說。
曹丕果然驚得盯著卞氏,卞氏道:“你自己無理還想要硬撐著,反倒怪人家有理的把話攤開了說?子桓,你竟無容人之量?”
後麵的一句反問就像是一把刀紮入曹丕的心口,曹丕連忙地道:“我並沒有。”
卞氏道:“你若沒有,剛剛的你是什麼態度?”
直把曹丕的態度指了出來,卞氏板起了一張臉,曹丕銷聲了,忙與卞氏告罪道:“母親,我往後再也不敢了。”
曹操一直在曹丕與曹植之間沒有最後定下誰為世子,兩個都是她的兒子,無論是誰繼位,卞氏都無所謂。
但對於曹盼,卞氏一直以來的態度都是捧著,疼著,萬不能讓她委屈了。她還記得曹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我的盼盼,就連我都不能讓她受委屈,更何況彆的人。”
卞氏不會以為曹操把這句話給忘了,看這些年來曹盼日子過得如何,因曹盼自己有手段立著,無人能讓她委屈了,所以曹操並沒有過多的出麵,但是,一但曹盼真受了什麼委屈,給她委屈的人,曹操會如何對待那就是未知之數了。
“王後,公子,出事了。”卞氏還有說什麼話,外頭傳來了內侍的叫喚,卞氏也顧不上了問道:“出了什麼事?”
“大王派人把崔琰崔大人捉起來了。”內侍急急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