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盼拿眼看向曹操,不確定曹操今天是怎麼回事。往日他也不是沒有對曹丕不滿,但這麼當眾落了曹丕的臉,絕對的是第一次。
麵對昨天已經跟曹操表露想當接班人的意思,這會兒曹盼是一點都不想給曹丕求情來著。
因為,她也同樣不喜歡曹丕連親兄弟的情份都不念及半點的坑了曹植,最後還想讓一輩子驕傲的曹操對他這個當兒子的低頭求他。
“父親。”曹丕喚了一聲,曹操冷哼一聲,“明心,闖司馬一事,你怎麼看?”
不理曹丕而是把剛剛問過曹丕的問題問了曹盼,曹盼毫不猶豫地道:“雖是法不責眾,然若是每次犯罪的人都來一個法不責眾,天下法度不就成了一個笑話了。”
曹操昨天就已經知道曹盼的打算,如今聽著道:“故當如何?”
“所有闖司馬門的人,杖二十,但有再犯者,無論貴親,皆殺無赦。”曹盼把要說的,想說的話丟了出來,一眾人聽著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回有言在先,無論貴親,皆殺無赦,一乾人或許對彆的人還以為隻是說說而已,話出自曹盼之口,這位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主兒。
“這一次,孤念著眾臣求情,念眾臣為大魏立下的汗馬功勞,孤就饒了他們一回,再有下一次,犯國律法者,一律依法而判,絕不會再有下一次的法不責眾。”曹操冷笑著掠過下頭的眾人。
一眾人也是有苦難言呐,誰能料到家中的小輩竟然會聯合著外人一道坑他們。
原本這些人都是打算坑曹操來著,結果反倒要求著曹操放過曹植,還不都是為了家中的晚輩。
眼下叫曹操捉住了機會奚落,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
不好,也隻能忍了,他們總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要求曹操嚴懲,那是要把自家晚輩都搭上。
倒是有人存著這樣的念頭,然而大部份的人還是想先救人要緊。
曹植闖司馬一事,就以楊修他們一乾同樣是醉闖司馬門的人一起挨了二十仗而結束。
下了朝,荀攸堵上了曹盼。
去歲荀攸沒有隨曹操出征,留在了鄴城還是大病了一場,差點沒撐過去,還是曹盼派了戴圖日夜守著,好險才把荀攸拉了回來。
就這樣荀攸也是養了好幾個月才重新回的朝堂,這又遇上了曹植闖司馬門的事。
荀家跟著楊修一塊闖了司馬門的是荀彧的次子荀俁。
也不知道楊修是怎麼說服的二十來家的公子跟著他一塊胡鬨,結果卻是讓曹盼與曹操都十分滿意的。
“楊修是在見過尚書令之後,這才尋了各家郎君一道喝的酒,他們醉闖司馬門的事,可是尚書令的主意?”荀攸不愧是聰明人,從細微處入手,一下子就猜到了這裡頭絕對有曹盼的手筆。
甚至肯定地斷定,這事就是曹盼鬨出來的。
曹盼敢做當然敢認,與荀攸點頭道:“確實是我給楊公子出的主意。這個主意好吧?”
當然是好的!前提是那算計的人裡沒有荀家呐!荀攸指著曹盼道:“尚書令,你這是,你這是打算向著子建公子了?”
誰都很清楚,司馬門的事,縱然是因為曹植犯了罪,但真正的來說,也是因世子位之爭。
之前曹盼很明確的兩不相幫,但是這一次不同一樣了,曹盼出計就是為了幫曹植脫罪,那不就是偏向曹植了?
“這是兩碼事。”曹盼能跟曹操直說她想要繼承魏王之位,卻是絕對的不能。
荀攸看向曹盼,“明心,你該知道,子建公子並不適合。”
顯然是不相信曹盼剛剛說的話,曹盼覺得甚是無力,曹植是得有多坑,在明顯曹操偏心得他沒話說的份上,卻因自身的能力而被朝中的重臣一否到底。
“軍師覺得子桓哥哥就合適?”對於曹植曹盼不想再說什麼,倒是反過來的地問了荀攸,他就覺得曹丕挺好?
荀攸看向曹盼,荀攸與荀彧是不同的,荀彧是真君子,而荀攸卻比荀彧更叛逆一些,也更加的靈活。否則他也不會在荀彧死後,與董昭一同進言讓曹操進爵魏公。
大勢所趨,誰都拉不住,荀攸更識時務。
所以,荀攸麵對曹盼,也實在是說不出曹丕合適的話來。
“大魏的天下,不是憑空得來的,子桓哥哥雖然是阿爹眼下的嫡長子,但是,他沒有阿爹的遠見,也沒有阿爹的氣魄,偏偏卻有著阿爹的缺點,比如多疑,比如心狠手辣。”
“慎言。”曹盼敢說曹操的不是,荀攸可不敢。連忙說了一句,讓曹盼收斂著點。
曹盼道:“軍師怕什麼,當著阿爹的麵我也敢這麼說。他若是連自己的優點和缺點都無法正視,那就是不我阿爹的。”
成功地噎住了荀攸,荀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地喚道:“明心。”
“我以前兩不相幫,如今更不會。”她都準備讓曹操選她當繼承人了,幫哪個她才是傻的。
然而這個話是不能跟荀攸說的,荀攸道:“你心中坦蕩,卻不見得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被誇了一回的曹盼有些汗顏,昨日之前她能說坦坦蕩蕩,然而如今的她存了那樣的心思,她首先要比下去的就是曹丕跟曹植。雖然已經比下去了,但是還不足以讓曹操下定決心的讓認定她這個繼承人。
所以,曹盼有些尷尬的收不下荀攸這番誇獎。
“軍師,我們就做好自己本份的事便罷了,所謂的世子人選,阿爹自有主張。阿爹辛苦打下的這片江山,總不會交到沒用的人手裡,敗了他一世的心血。”
理是這麼個理,荀攸也得認了確實是如此。
但是,其實如今的世子人選,明確的就是曹丕跟曹植,而如果曹盼傾向於任何一方,那一方就等於穩操勝券,可惜曹盼是個滑不溜手的人主兒,這麼多年了,曹丕和曹植都沒少打她的主意,然而她一直都保持中立,隻做她該做的事,對待他們兩個向來也是不偏不倚。
荀攸道:“聽你所言,無論是哪一個,你都不支持?”
聰明人就是聰明人,曹盼話裡流露出來的意思,立刻就叫荀攸給捉到了。曹盼點了點頭,“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支持。”
她要是現在支持他們,妥妥是坑自己,以前不曾起過接班的念頭,那隻避著,既然她想了,也跟曹操說了,接下來她隻會想儘辦法地讓曹操認定,曹丕跟曹植,她根本都不放在眼裡。
荀攸見曹盼目光真誠,沒有半點虛假的意思,搖了搖頭,“罷了,罷了!”
像他這個跟了曹操半生的人,又有荀彧這個珠玉在前,所謂的從龍之功,他並不需要。既然曹盼打定主意了不支持,那他也避著好了。
荀攸看了曹盼一眼,如今這天下,曹盼足以決定天下局勢了,而曹盼對於荀家的親近,跟著這位繼續交好,於荀家是百利而無一害。
曹盼雖然不太清楚荀攸在想什麼,然而憑著她與荀家的關係,荀攸在不知道她有那樣的念頭下,絕對不會與她起任何的爭執的。
此時此刻,曹盼看著荀攸在想,若是荀彧能和荀攸一般識時務,那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一起,曹盼又連忙地甩開了,若是荀彧與荀攸一般,那就不是荀彧了。
秉忠貞之誌,守謙退之節。荀令君,當世第一人也。
荀攸跟曹盼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便與曹盼分開了,周不疑他們幾個再次把曹盼堵上了。
一個個都朝著曹盼作一揖,“娘子。”
曹盼想到這些一個個都存著那樣同樣離經叛道想法的人,難道真的是因為她而影響了他們?
不,不,不,他們這幾個,哪裡是受人輕易改變的人,他們想,隻能是他們從心而想。
“嗯,有些事急不得。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從前怎麼樣,以後還怎麼樣。”曹盼這樣隱晦地跟他們說,周不疑是第一個明白曹盼話中之意的人,笑與曹盼再作一揖,“是!”
至於另外的人,墨問道:“常聽人說過於想贏的人,最後輸得反而會最慘。爭是爭,不爭也是爭。”
“想必經司馬門一事,該看清的大王已經看清楚,該明白的,大王也都已經明白。”崔申幽幽地說來。
曹盼揚手道:“好了,都不用再說了,聽著你們再說下去,我今晚又要睡不好了。”
一個個,怎麼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曹盼上位?
曹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彆受了他們的攛掇。
“娘子既然心裡有數了,不疑等便不再多言。”適可而止。從前曹盼對定下的目標一直都是一往無前,如今顯然她已經想通了,也認可了努力一把,成為曹操繼承人的事,那麼曹盼心裡就會想好,這件事,究竟要如何實施。
在曹操明顯寵愛曹盼的情況下,而曹盼又確實比曹丕、曹植,甚至是曹操的所有兒子都要優秀的情況下,曹操會如何選擇,那就要看曹操的心裡,究竟是什麼最重要?
想來曹操一直以來的選擇都是對天下,對曹氏最有利的,周不疑以為,在女爵有了,曹操還讓曹盼出任尚書令的情況下,曹操,非常有可能的再做一回離經叛道的事。
立曹盼為繼承人!
周不疑心中篤定,同時也在想,曹盼並不想對曹丕或是曹植動手,曹植也就罷了,不足為患,曹丕……
目光落在了司馬末的身上,司馬末接收到了。
故而與曹盼分開之後,司馬末與周不疑走到了一道,崔申,墨問,連帶著就是個擺設的墨瑤也一道來了,周不疑……
“元直既然有想法,怎麼隻讓無名來?”崔申笑眯眯地說來,周不疑道:“因此事無名出手最是妥當,也名正言順。”
“司馬家?”墨問不太確定地問。周不疑點了點頭,“當初回鄴城之初,娘子就說過無名儘可找司馬懿的麻煩,司馬懿,那既是五官中郎將的帳下最得力的幕僚,這樣的人若是亂了,倒了,誰得利?”
曹盼既然不願意出手,也不便出手對付曹丕,那就逼得曹丕出手對付曹盼好了。
周不疑露出了一抹笑容,司馬末道:“若量五官中郎君表現得越發不能容人,越發的針對娘子,大王看在眼裡,更會覺得娘子難得。”
不得不說,才嗅到一點味道,一個個都已經猜出了周不疑要上的是什麼菜,裡頭放什麼料。
曹丕手裡隻有一個司馬懿能撐場,而曹盼手上的謀士,幾乎要能趕得上曹操了。
“不錯不錯。這個時候,要是有人跟五官中郎將說,娘子有心承大王之位,你說會如何?”墨問冒出這麼一句來,一個個都看向了他。
這件事不是說不好,但也確實的是冒險,一個不慎,這是要坑曹盼的節奏。
但是,危機也是轉機。說來曹丕與曹植這些年來為何隻想著拉攏曹盼,而沒有想過要對付曹盼,就是因為曹盼是女郎,在他們看來,曹盼無論手中捏了多大的權,將來曹操也不可能會讓曹盼繼承他的一切。
一但把這個消息暴露了出去,曹丕,曹丕還能坐得住才怪。
“此事,隻能傳於中郎將。”周不疑補充地說了一句。
目光帶著幾分警告地看向墨問,墨問笑嗬嗬地道:“元直以為,我會把此事傳得沸沸揚揚?”
周不疑道:“你有此意。”
墨問是他們之中最離經叛道的人,最先提及讓曹盼上位的就是他。所以,他是最想讓曹盼得到曹操認可的人。
“有些問題,大王還在的時候解決好了,將來娘子能省了很多事。娘子是遇強則強的人,而且,沒有了退路,人才會拚儘一切的往前走,娘子如此,大王也是如此。”墨問那麼一說,也是看破了曹操與曹盼的性格。
曹操啊,一代梟雄,但他在曹盼的麵前更像一個父親,一個愛護女兒,想讓女兒一生安樂榮華的父親。
如今曹盼還有退路,曹操未必會願意曹盼踏上將來那條布滿荊棘的道路。然而,這跟如果曹盼不走,曹盼就隻能死,那麼曹操會如何的選擇?
周不疑道:“有些事不能急,我們是娘子的下屬,要記得我們的本份。”
本份,便是不要隨意的幫曹盼做她不想做的事,也不要犯了她的忌諱。
骨肉相殘是曹盼所忌,算計曹操,更是曹盼所忌。顯然墨問兩樣都想犯,周不疑提醒著他。
墨問一頓,勾起一抹笑容道:“得,既然元直都這麼說了,這件事,那就擱置了吧。”
答應得如此之爽快,墨問道:“如元直所言,這些話,隻要若有似無的傳到中郎將的耳中就好,餘下的事,我絕不再插手。”
周不疑知道,墨問是說到做到的人,刺激曹丕,那也是周不疑想做的,隻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一刺激,差點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