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盼一出去, 曹操就看到了,笑得嘴都合不攏的衝著曹盼道:“盼盼, 他們求著我放了你子建哥哥,孤如今不想那麼輕易的饒了他們,並未答應。”
“合該如此。”曹盼點頭十分讚同曹操的做法,再次逗得曹操開懷了。
“對,如今是我們說了算,要嚴懲的他們,想要高高拿起, 輕輕放下的也是他們,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曹操神采飛揚, 真是揚眉吐氣了啊!
曹盼道:“還得立個規矩,咱們不能叫他們給拿捏住了。否則每次都來個法不責眾, 吃虧的隻能是我們。”
“與我想到一塊去了。”曹操更高興了,卞氏知道曹植沒事了,暫時不放出來也沒什麼, 畢竟闖司馬門那是死罪, 如今叫曹盼弄得滿朝的大臣還得求著曹操把曹植放出來,卞氏也難掩笑意。
“我的盼盼呐, 就是貼心。”曹操是發自內心的說, 他那麼多為難的事,都叫曹盼一一給解決了。
想他英雄一世, 這回叫曹植的事給難住了, 他所能想的法子都無法辦成, 就算他的親生兒子,他已經鬆口讓他帶百官為曹植求情了,然而就是他的親生兒子,擺明了看他的笑話,看著他也有辦不成事的時候。
想到了曹丕那點心思,曹操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等你子建哥哥出來,一定讓他好好地謝謝你。”卞氏想得沒有曹操那麼多,她隻是感謝曹盼,這份恩情也必是要讓曹植記下的。
曹盼叫卞氏拉著手,溫和地笑道:“自家人何需如此客氣。那是我的兄長,斷沒有叫人欺負了去的道理。況且這件事,他們還想拉上阿爹,想看阿爹的笑話,那自是更不能的。”
其聽原因道來,聽得曹操就更高興了,“好,好!我雖然生的兒子不爭氣,總還有個好女兒。”
這話是發自內心,曹盼剛剛既然已經下了決定,看著曹操道:“阿爹,有件事想跟阿爹談談。”
如此鄭重的口氣,曹操立刻警惕地道:“你又要做甚?”
真的是本能反應!每次曹盼這樣鄭重的跟他說話,那都是決定要做大事的時候,回回如此。
所以真的怪不了曹操這樣的反應。曹盼也知道,但這件事,如果她想要做成,能夠得到曹操的支持將是事半功倍。
不是說瞞著曹操把事情做成了不好,而是這件事曹盼並不想因此而與曹操起了什麼間隙。
曹操,他是如今這世上待她最好,也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並不希望因為任何事而跟曹操站在對立麵。所以,她要跟曹操談談,好好的談談,談好了,曹盼才會行動。
“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想要跟阿爹好好的談談。”曹盼與曹操一本正經地說。
曹操覺得這心裡有些發毛,想了想曹盼如今還會想做什麼事,左思右想的還是想不出是什麼事值得曹盼這樣鄭重的跟他表示要談一談。
“行,走吧。”無論曹操想了許久還是想不出來,曹盼既然說了要跟他談一談,曹操還是願意跟曹盼談的。
曹操往外走去,卞氏恭送,曹盼也與卞氏作一揖,尾隨曹操而去。
“你是又想做什麼離經叛道的事?”談事情,曹操是準備往書房去,走在路上,曹操忍了忍還是先問了曹盼一句。
曹盼點了點頭,“算是。”
“跟什麼事情有關?”曹操從曹盼說要談談開始就已經想了無數個可能,但是哪一種都不足以讓曹盼鄭重的表示要談談。
故而曹操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了,曹盼道:“阿爹覺得要不我們就在這兒談?”
大路上,雖然往來都是宮人,但也不是不能說事。曹操那副想要快點知道事情的模樣,曹盼也乾脆的表示這就開談吧。
曹操看了看,“還是去書房吧。”
如此,一路上曹操沒有再問,到了書房,曹盼讓胡本甚至是燕舞都退了出去,這副並不想讓外人在場的模樣,曹操也同樣讓內侍和暗衛退去。
書房裡就剩下父女二人了,曹操拿著兩個蒲團與曹盼麵對麵地坐著,“什麼事,說吧。”
行,反正都這樣了,外頭裡三層三外層的都有人圍著,沒人能偷聽得了他們談話,曹盼道:“阿爹確定好世子人選了嗎?”
這還是曹盼第一回主動的提起世子人選的事,曹操怔了怔,卻還是道:“若是確定了,又哪裡還會有今日之事。”
“阿爹隻想在子桓哥哥和子建哥哥之間選一個?”曹盼又問。
曹操道:“除了他們,你還有其他的好人選?”
自己的兒子都是什麼樣曹操還能不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曹操知道,他的世子人選,要麼是曹丕,要麼是曹植,而他明顯的更傾向曹植。要沒有他的偏心,曹植也根本沒有和曹丕爭的機會。
“我如何?”曹盼把句話丟了出去,曹操這輩子見過多少風浪,又多少次死裡逃生,但是,都不及聽到曹盼這句話。
曹操一度的以為自己聽錯了,“盼盼,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阿爹的世子之位,選我如何?當然,這樣就不是世子了,而是世女。”曹盼並不奇怪曹操的反應,曹操要是一下子能夠接受了才是最奇怪的。
她昨天不也是叫手底下的人給驚得一晚上都沒睡好嗎?
曹操這回聽清楚了,而且聽得絲毫不差,曹盼,她竟然想要他的世子之位?
怔怔地看著曹盼,想從曹盼的臉上看出一點彆的情緒了,可惜除了認真,曹盼的臉上再無其他。
“盼盼,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曹操隻覺得唇很乾,喉嚨也很澀,半天才問出這句話來。
曹盼點頭道:“我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我也知道阿爹在考慮什麼。我隻問阿爹,論文論武我比起諸位兄長來如何?論對天下局勢,對世族的駕馭,我比之諸位兄長如何?論安定天下,陣前對戰,我比之諸位兄長如何?論朝政庶務,我比之諸位兄長如何?”
自然是,他們二十幾個加起來都不如一個曹盼!曹操在心裡已經默默地回答了,但他不能說出來,真的是不能。
然而,他不說,難道事實擺在麵前,曹操能否認得了?
“阿爹與我不僅一次的說過,恨我不是郎君,顯然除了我是女郎,阿爹對我能力,馭下,用人,皆甚滿意。如此,阿爹不若再冒一次天下之大韙?反正阿爹做的離經叛道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了,多也不在意多那麼一件。”曹盼用著極其自然的口氣說著這件可以讓天下掀起千層驚浪的事。
曹操不得不說,他愛極了曹盼這樣的氣魄跟膽識。
“盼盼,這件事,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縱然一輩子最是不耐煩講規矩的曹操,對於曹盼這樣的提議,雖然他認可曹盼的能力和本事,那也沒辦法應下此事。
曹盼道:“當初阿爹能想到自己會有稱王的一天嗎?”
一句話成功地問住了曹操,他又怎麼會一開始就想到自己會有今天,不過都是一步一步的走來,一件件事的做成,然後才會有今天。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念頭的?”曹操麵對曹盼的直言,並沒有第一時間大罵曹盼的意思。
他知道,曹盼並不是一開始就奔著他的世子之位來的。否則的話曹盼就不會今天才跟他說。
“昨天。”曹盼倒是也老實,昨天,周不疑他們說的時候雖然曹盼說要想想,她想了,所以確實是昨天她就開始起了這樣的念頭。
曹操看向曹盼,“因為想了這樣的念頭,所以一晚上沒睡好,因為你知道,這件事要做成不容易?”
“世上的事,做什麼都不容易。”曹盼努力地想把這件事簡單化。
曹操被噎住了,深深地吸氣,“為什麼從前沒有過這樣的念頭,昨天又突然起了這樣的念頭?”
“我昨天回來,進宮之前我遇到了子桓哥哥,就子建哥哥的事問了子桓哥哥一個問題,子桓哥哥他隻想贏了子建哥哥,隻要他能贏,他根本不管子建哥哥的生死。”曹盼當然不能說是因為手底下的人都起了推她上位的心,那不是坑手下嗎?
所以,曹盼隻能換了另一個說法,這個說法也一定能說服了曹操。
“天下相爭,權勢相爭,並不一定就得要踏著骨肉至親的血登上那個位子的。而且子建哥哥並沒有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罪不至死,就不該因此而毀了一生。”曹盼將自己的想法如實道來。
“諸位兄長中,數子桓哥哥出色,雖然我從來沒有直言,但無論阿爹怎麼偏向子建哥哥,子建哥哥都不可能成為你的繼承人。他擔不起魏國,也承繼不了阿爹想要一統天下的願望。所以,哪怕阿爹在掙紮,最終會被阿爹選中的人,隻能是子桓哥哥。矮個子裡挑高個,子桓哥哥就是一堆矮個子裡的那個高個。”
曹操聽著不得不說,曹盼猜得一點都沒有錯。
雖然他還是想要推曹植上位,然而經過了司馬門的事,曹操很清楚地意識到曹植跟曹丕的差距,在這樣的差距下,哪怕他一意孤行將曹植登上了世子位,他也未必能在最後順利的接管魏國。
魏國,那不僅僅是曹操畢生的心血,他更希望有一天,大魏能夠一統天,哪怕在他的手上沒能達成,他也希望將來人的繼承人可以做到。
“可是子桓哥哥啊。他連自己的弟弟都能狠得下心來,無容人之量,這樣的人,憑什麼讓人信服?論謀略,他不差也算不上有多好;論遠見,對世族多有推崇,看不清天下局勢,不明白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讓大魏越來越強,世族越強,我們隻會越弱,早晚有一日,大漢的今日就是我們大魏的明日。”
曹操一直以來打豪強,壓世族,就是因為他很清楚世族如果強大起來,不受控製了,他便會腹背受敵。他更明白,世族之強,是架建在百姓的流離之上,世族跟百姓之間他要做出選擇,他選的一直都是百姓,曹盼也一樣。
“我就不一樣了,從上庸郡開始,漢中,涼州、並州、幽州、冀州,此四州自阿爹交到我手裡以來,原本那是什麼模樣,如今是什麼模樣,想必阿爹比我更明白。我能改變這個天下的局勢,能讓百姓安樂,我也能為阿爹一統天下。所謂女郎的身份,如阿爹一般,足夠強大了,你稱王誰又能奈你何,我,也一樣。”
足夠的強大了,誰也奈何不得你。曹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在曹操已有的基礎上,曹盼隻會走得更遠。
話聽著實在是不錯,字字說到了曹操的心坎上,可是,曹盼是女郎,她是女郎,讓她當尚書令就已經惹得天下非議了,若是他立曹盼為世子,不,世女,那不知會掀起多少的風波來。
“盼盼,盼盼你讓阿爹想想,你讓阿爹好好的想想。要知道一但走出了這一步,你就再也沒有退路了。”曹操最最擔心的還是曹盼的安危,他一直都記得自己答應過丁氏的話,他說過他會好好地照顧曹盼,一輩子不會讓曹盼受委屈的,可是,居於高位,又怎麼可能不受委屈。
曹盼道:“阿爹以為我現在還有退路嗎?”
這些年來,曹操早就已經在想究竟該怎麼給曹盼安排退路的好,但是一直沒有最後的拿定主意。
“阿爹跟我都心知肚明,我站得太高了,如果將來阿兄們容不下我,任我做的一切,手中所握的兵權,我隻有死路一條,退無可退。”這一點,其實是曹盼和曹操一直都在避諱的。
無論是曹盼也罷,曹操也好,都在思考曹盼的退路何在,如果他們想好了,早該安排了。
曹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捉住曹盼的雙肩,“這件事容阿爹想想,盼盼,無論如何,阿爹會護住你,活著護著你,哪怕阿爹不在了,也不會讓你連個容身之地都沒有。”
“好,我信阿爹。”曹盼並沒有再繼續地讓曹操下決心。
連她自己對這件事都猶豫不決,更何況曹操。她道破了,就是給曹操時間去想。
她,一定會是曹操最好的繼承人!曹操既然能退而其次的選擇曹丕,那麼就一定會選擇她,哪怕她是女郎!
該說的話曹盼說完了,曹盼又跟往日一般了,倒是曹操顯得心神不寧。
第二日早朝,荀攸等人再次奏議曹植擅闖司馬門一事,曹操看向曹丕道:“子桓,你怎麼看?”
怎麼看?如果是昨天之前,曹丕自然是要曹操秉公辦理的,但是眼下闖了司馬門的不再僅僅隻有曹植一個,而是大半的鄴城世族郎君,還都是各家已經默認的重點人物。
本來都說要嚴懲曹植的百官隨著這件事爆出,如今都巴望著曹操可以從輕發落。
曹丕若是還不改口,那是不僅惹了曹操的不喜,更叫原本支持他的世族們都與他離心。
“端看父親和諸位大人的意思。”曹丕答了一句兩不得罪的話來,但是相比之前他的態度來,如此模棱兩可的話,無論是曹操還是百官都是不滿意的。
曹操將這份不滿直接的表露了出來,“孤在問你的想法,你就這是這麼回的孤?”
這般咄咄逼人,曹丕,曹丕隻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燙,他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曹操,果真是偏心得沒邊了?
目光不由地看向百官之首的曹盼,曹丕眼中一閃而過些什麼。
“孤在問你,你看著明心做甚?”曹操一直注意曹丕的表現,他那目光落在曹盼的身上,讓曹操更是聯想到曹植夜闖司馬門,之後他讓曹丕率百官為曹植求情,曹丕是怎麼做的?
加之先前食肆之事,雖然曹盼殺了韋任,事情像是就那樣結束了,然而曹操還記得一開始是曹丕去尋的曹盼,縱然曹丕失禮離去,正常來說,不管怎麼樣樣,那也不是曹丕該做的事。
他出征時,鄴城傳得沸沸揚揚他與曹盼不和的消息,曹盼雖然沒有說過一句,他心裡有數著。還有曹盼昨日說的那一番關於曹丕的話,曹操的臉色更黑了。
“兒臣,兒臣……”曹丕麵對非要他說個明白的曹操,話語不詳,曹操道:“既然連話都不會說了,那就回家歇著,什麼時候話都說明白了,你再回來。”
這個結果怕是誰都想不到的,曹丕震驚地看向曹操,荀攸、崔琰已經邁出了一腳喚道:“大王。”
“怎麼,你們覺得孤處置得不對。他縱是孤的兒子,回對答都對不上來,這樣的人留在朝堂又有何用。”一句話把曹丕把落了層塵。
司馬懿連忙地出列道:“大王,五官中郎將隻是身體不適,一時無從對答,並非有意為之。”
司馬末待要出列懟上一句,卻叫周不疑以眼神製住了。
“身體不適?這個借口果真好,那就在家把身體養好了,什麼時候養好了就什麼時候回來。”曹操那是鐵了心要給曹丕一個教訓。
他對曹丕的所有不滿,所有容忍,似乎都在此刻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