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
莊玄恭恭敬敬將閻鶴送走後, 他坐在沙發上,沉思了一下,又嘗了嘗茶幾上的茶。
這西湖龍井連閻總都說香。
指不定是什麼了不得的好東西。
悟了的莊玄立馬把拆封的茶餅謹慎地收了起來, 準備用來下次招待貴客。
另一邊。
慕白跟著閻鶴回了彆墅。
他溜溜達達在彆墅轉了一圈, 發現沒有其他小鬼的味道才放心下來。
巡視了一圈後,慕白又立馬去查看這幾天憂思受驚的新目標。
他的新目標淡定地坐在沙發上,要比之前在隔壁彆墅裡那副蹙眉的歎息模樣好多了。
慕白舒了一口氣。
他盤著腿,陪著新目標坐在沙發上, 心想果然自己的飯票還是得看好。
不然麵前人被彆的小鬼搶了去,他又要淪落到過吃不上飯的日子。
小鬼重新回到彆墅後, 彆墅似乎又熱鬨了起來。
掃地機器人嗡嗡地滿屋子跑,客廳的電視播放著最新的電影,茶幾上摞著好幾本漫畫書。
隻不過客廳裡巨大的魚缸裡多了一個水鬼。
慕白飄到魚缸旁:“你真的不去隔壁池子泡水嗎?”
水鬼麵癱著臉在魚缸裡, 格外肅冷道:“不去。”
他勢必要留在這裡, 仔細觀察,從而看出那什麼鳥的破綻。
慕白扭頭, 他趁著閻鶴在洗澡客廳沒人, 拿起魚缸旁的清理水藻的工具, 奮力在水裡替水鬼撈了撈。
讓魚缸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掛飾掛不上水鬼。
撈完後,慕白把工具放在一邊,語重心長地叮囑水鬼道:“那你可彆嚇他啊……”
“等會他晚上失眠睡不著覺我可就沒飯吃了……”
魚缸裡的水鬼麵癱著臉吐出兩個泡, 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鬼放下心來, 他飄到沙發旁, 開始看電視。
半個小時後。
閻鶴推開霧氣繚繞的浴室門, 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向客廳。
客廳的燈光模式調到了觀影模式,暖調的燈光溫馨柔和,掃地機器人嗡嗡在跑來跑去, 沙發上的小鬼抱著枕頭專心致誌地看著電視。
偶爾隨著電影裡的劇情笑得眉眼彎彎。
閻鶴一向冷淡的黑眸柔和了一瞬,直到看見客廳一側趴在魚缸上麵無表情盯著他的水鬼。
閻鶴:“……”
水鬼麵癱著臉,兩個眼睛瞪得跟銅鈴沒什麼區彆,直勾勾盯著他。
閻鶴心平氣和地放下毛巾,告訴自己不要突然動手,不然會嚇到沙發上看電視的小鬼。
整整一晚上,水鬼都在盯著客廳裡的男人。
但毫無收獲。
男人仿佛真的看不見鬼,他如同往常一樣吹頭發,坐在沙發上看書看電視,最後到了時間走進臥室。
甚至連小鬼偷懶,打著哈欠趴在男人的背後走進臥室,男人神色也毫無變化。
不止如此,在這個家,小鬼站在掃地機器人上東奔西跑,到處亂竄,都快爬上了房頂了,男人眼都沒抬。
水鬼望著鬨騰到滿屋子亂竄爬上吊燈的小鬼,又望了一眼淡定坐在沙發上翻著書,頭也不抬的男人。
這個怕黑的鳥似乎真的看不見鬼。
不然不可能那麼淡定。
水鬼默默待在魚缸裡,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出現了差錯。
後半夜,吃飽喝足的小鬼從臥室溜了出來,他飄到魚缸旁,敲了敲玻璃。
水鬼從魚缸裡爬出來,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慕白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如果真的能看到我,不可能那麼久都沒反應。”
“我可是奔著吸他精氣神來的,他沒道理會留著我。”
說著說著他自己都樂了:“他總不可能同話本一樣,天天以身飼鬼吧?”
話本裡那可是書生心甘情願給豔麗女鬼吸食他的精神氣。
他又不是什麼勾人攝魄的豔麗女鬼。
怎麼可能會讓人心甘情願以身飼鬼。
水鬼並不說話,隻不過小鬼問他:“你明天還來泡魚缸嗎?”
水鬼:“不去。”
他癱著臉:“他的水臭。”
“不泡他的。”
“我去隔壁泡。”
慕白:“……”
———
第二日夜,夜幕中圓月懸掛著,月光柔和。
彆墅的一樓與二樓都亮著燈。
客廳的電視在播放著廣告,還有十多分鐘才開始播放小鬼每日都在追的電視劇。
小鬼這會不在客廳,不知道跑到了樓上哪一個角落。
穿著寬鬆家居服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翻著書,聽到了門鈴聲響起來。
閻鶴微微一頓,走到可視門鈴前,看到了監控屏幕裡是麵容溫婉的閻舒,身旁站著丈夫提著不少禮盒,還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小鶴叔叔——”
閻鶴打開電子門,發現閻舒一家三口站在門口,閻舒看上去比之前的狀態好了很多,又恢複到溫婉大方的模樣,她含著笑:“小鶴,沒打擾到你吧?”
夫妻兩牽著的孩子閻寧卻是有些高興:“小鶴叔叔,我好想你啊!”
閻鶴摸了摸麵前小孩的頭:“不打擾。”
閻舒笑了笑,告訴他上次閻寧回魂後,他們夫妻兩都沒有好好請他吃頓飯感謝他。
知道閻鶴平時裡公務繁忙,對應酬也並不感冒,因此他們特地找了個時間,一家三口登門拜訪。
閻鶴看了一眼提著眾多禮盒的中年男人,將他們迎了進去道:“不打緊的小事而已。”
“不用過來特地跑一趟。”
閻舒跟丈夫一邊進門一邊操心道:“什麼打緊不打緊的。”
“前幾次中秋節讓你同我們一次吃飯,你也沒來。”
“平日裡一個人在家,又是冷冷清清的……”
話音還沒落下,一進門的閻舒卻稍稍怔在原地。
她從前也來過閻鶴家幾次,知道這個孩子性子冷淡,平日家裡也冷冷清清。
偌大的彆墅雖然一層不染,卻一點活氣都沒有,靜謐得讓人心頭發堵。
但如今卻好似變了一個樣。
客廳柔和的暖色調燈光線下,巨大屏幕的電視機播放著廣告,沙發上散落著幾個造型可愛的圓滾抱枕。
掃地機器人嗡嗡地滿屋子亂跑,茶幾上攤著幾本漫畫書,以往魚缸裡養著昂貴的錦鯉如今也換成了色彩明豔的小魚。
窗戶敞開著,草坪上亮著的地燈延綿不絕,米黃色的窗簾偶爾隨著風晃動,伴隨著遙遙的風鈴聲。
熱鬨得好像屋子裡住了另一個人一樣。
閻舒有些訝異,她看著穿著家居服的閻鶴似乎是早已習以為常,坐在沙發給他們斟茶。
她沒忍住,帶著點高興溫聲:“小鶴,是有人同你一塊住了嗎?”
“這會是不是怕生害羞,所以沒下樓見我們?”
閻鶴:“沒有人同我一塊住。”
他在心底補充了一句。
但是有個小鬼同我一起住。
聽到這個回答,閻舒顯得有些失落,她惋惜道:“沒有人?我看客廳比我上次來熱鬨了一點……”
閻鶴掃了一眼客廳:“是熱鬨了一點。”
閻舒又笑了笑叨道:“熱鬨點也好。”
“身邊老是冷冷清清的也不好……”
“對了,上次你姐夫說的話你彆放在心上,他初中就出了國,從小就不太相信迷信這回事。”
閻舒丈夫臉色漲紅了不少,慚愧道:“上回是姐夫著急了些,說話重了……”
閻鶴斟著茶,腕骨間的佛珠若隱若現,在茶霧中淡聲道:“無礙。”
閻寧稚聲道:“小鶴叔叔,我想上衛生間。”
閻舒笑了笑,拍了拍小孩的肩道:“去吧,彆亂跑。”
閻寧點了點頭,朝著衛生間走去。
幾分鐘後。
閻寧推開衛生間的門,抬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孩睜大了眼睛,立馬跑著追了上去。
慕白如同往常一樣,準備溜下樓看電視,結果卻被一道稚嫩卻興奮的聲音嚇了一跳。
“叔——”
慕白猛的扭頭,發現前不久去投胎的小孩高興朝他衝過來。
慕白:“??!!”
這玩意投胎後長得那麼快的嗎?
小孩衝了過來,興奮地想同從前一樣抱住他的大腿,卻抱了一個空。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望著小鬼。
小鬼比他還要迷茫。
五分鐘後。
衛生間裡,一人一鬼麵麵相覷。
慕白:“你說你不是餓死鬼,上次是從自己的身體走丟了?”
閻寧使勁點頭。
慕白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小孩身弱,丟了魂,他那時見到的小孩並不是孤魂野鬼,而是生魂。
閻寧朝他稚聲可憐兮兮道:“叔——我好想你啊。”
慕白撓了撓頭,他小聲道:“彆叔了。”
“我同你不一樣,我是鬼,死了幾百年了。”
“真不是你的叔叔、”
小孩立馬改口眼睛亮晶晶道:“哥哥。”
慕白沒忍住,笑著逗著麵前的小孩:“你家裡人知道你亂認人嗎?”
小孩也笑起來,露出小虎牙,認真道:“知道,不止爸爸媽媽知道,小鶴叔叔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