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愣了一下,躊躇了一會,有點不相信道:“真的同我沒關係?”
可他分明就在那中年男人的背包裡看到羅盤鼓起的形狀。
他同閻鶴說他看到的東西,閻鶴輕描淡寫跟他道:“假的。”
“他包裡裝的是買保險送的禮品,續費三十年送一個果盤。”
“你看錯了。”
慕白半信半疑,但閻鶴麵色如常,沒有半點哄騙他的跡象。
他漸漸放心下來,但心底深處卻仍舊掛著這件事。
大抵是這些日子,閻鶴待他同活人一樣,慕白有時候總會生出錯覺,總以為自己也是活人。
但他終究不是活人,隻是一個被天師發現了要被絞殺的小鬼罷了。
不是個個天師都同衛哲一樣,也不是人人都跟閻鶴一樣。
萬一哪天再冒出像中年男人一樣的天師,讓閻鶴忽然清醒了過來,將他交給天師也不是不可能。
慕白坐在座椅,望著自己腳下的影子,稍稍抿著唇,並不說話。
———
晚上十點。
臥室亮著柔和的燈,慕白坐在大床上,抬著一隻手,麵前男人替他係手腕上的紅繩。
他掌心的傷已經消退得差不多,隻剩下一條淡淡的紅痕。
慕白望著麵前人,猶豫了一下,然後道:“我聽衛哲說我的影子尋常人看不出古怪,但是今天那人好像有點不對勁。”
閻鶴沒說話,隻是手指纏繞著紅線,替他係好手腕上的紅線。
今天的中年人確實看出了小鬼的不對勁。
中年男人從水果區開始跟著他們,一路跟他們到了收銀台。
最後見收銀台隻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中年男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跟他說他身邊有邪祟纏身,要儘早驅逐才行。
收銀台前的閻鶴沒有任何反應,置若罔聞地挑著貨架上的口香糖,選了一個小鬼愛吃的味道。
中年男人以為他不信,神色微急地報出了自家家門,並且說同他們一起來的衛衣男生便是邪祟變成的人,變成了活人的模樣都將他們給欺騙了。
閻鶴依舊置若罔聞,眼神都不曾給過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見狀更為焦急,說自己絕對不是江湖騙子,那邪祟已經吸了他不少陽氣,長久下去定會生出禍端。
聽到生出禍端的閻鶴也隻是偏頭,朝著中年男人微微頷首,便朝著小鬼走去。
中年男人大概是以為他已經徹底給邪祟變成的人類蠱惑,不惜追到火鍋店,在結賬的前台時又同他說小鬼不是人,是邪祟變成的人。
閻鶴將紅繩係好,聽到小鬼問語氣猶豫問他:“那人真的沒同你說什麼嗎?”
閻鶴頓了頓,輕聲說沒有。
問了好幾遍的小鬼看上去仿佛終於放下心來,躺在床上,手腕纏繞的紅線如流水一樣淌在中間的被子上,重重疊疊交纏在一起。
閻鶴留了一盞昏黃的閱讀燈,同他說:“今晚要聽話本嗎?”
小鬼:“尼克薩蘇不是說完了嗎?”
閻鶴偏頭望著他:“還有彆的話本,要聽嗎?”
小鬼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看著閻鶴倚靠在床頭,同他又輕又慢地念著話本。
隻可惜這次的話本似乎同之前的話本不一樣,沒有戰無不勝的綠色大塊頭,也沒有綠色大塊頭的同伴。
話本裡隻有一個昏庸的君王和他的愛妃。
昏庸的君王酒池肉林,寵幸愛妃,群臣憤慨,都說昏庸的君王是被狐狸精轉世的愛妃迷惑了眼。
窗外的風鈴被夜風吹輕輕晃動,碰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在低沉的嗓音中,話本的故事也慢慢走到儘頭,昏庸的君王被討伐的臣子圍攻在鹿台之下,連同愛妃也不能幸免。
臨死前,君王的愛妃替君王擋了一箭,鹿台燃起熊熊烈火。
窗外的風鈴晃動得越發劇烈,在清脆的響聲中,慕白聽到身旁人輕聲道:“鹿台的大火逼得誰都不敢靠近那昏庸的君王。”
“隻見鹿台上,昏君抱著懷裡的愛妃,同她說了一句話。”
慕白怔然,看到閻鶴抬頭,望著他,忽而輕笑著慢慢道:“他說,寡人早就知道愛妃是狐狸變的。”
他早就知道麵前人是日日吸食他陽氣的小鬼。
早在第一天便知道。
也知道如今陪在他身邊的小鬼就是邪祟,不是活人。
他閻鶴要比誰都清楚,用不著旁人來提醒警示他。
但是小鬼又如何,是邪祟又如何。
那天師同他說他是青龍伏形的命格,是極好的命格,倘若不沾染邪祟,過了大劫後便能順遂一生。
可他閻鶴從來都不信命,也無所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