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終要散場。
百姓們摩肩接踵, 回到各自住處。
人多時難免會有磕碰,桑離忙於追逐司荼的身影,一不留神與來人撞到一起。
“你怎麼走路的?!眼瞎啊!”
她未來得及出口的道歉立馬因這聲斥責而卡在了嘴邊。
“春玲, 切莫無禮。”
一道聲音摻了進來。
不同於婢女的尖銳跋扈, 她的聲線偏柔, 起伏都如春水般潺潺。
桑離不禁分神一眼。
女子一身紫煙衫, 外籠緞麵鬥篷,半張臉都藏在麵紗下, 唯露出一雙漣漣眉眼。
桑離瞧著, 隱約覺得眼熟。
旁邊的婢女擋在女子麵前,不依不饒:“愣著乾嗎?還不趕快道歉?”
“桑離, 你怎麼不走?”
眼看司荼準備往回走, 想到她的性子,肯定會產生一場衝突。
“是我失禮,小姐不要怪罪。”桑離低頭道歉, 繞過二人走到司荼麵前。
“我剛才聽到那兩人叫嚷, 是不是欺負你了?”司荼挽住她的手, 大有一番隻要她點頭,她就回去乾仗的架勢。
桑離笑著搖搖頭:“沒有, 隻是誤會。”
“哦。”司荼說, “若有人欺負你, 你就要和我說, 這是下界,沒那麼多規矩,沒必要受一些不必受的氣。”
桑離連番稱好,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
春玲攙扶著崔婉凝,頗為不滿:“凡人就是無知, 也就是夫人心好,若我們尊主也跟著……”
“春玲。”崔婉凝側眸警告,“這是凡間。”
春玲眼珠子轉了轉,連拍兩下嘴巴子,“是是是,是春玲多嘴,小姐我們快回吧,您身子不好,免得受涼。”
崔婉凝又深深看了眼兩人離去的方向,最後才折身走向另一條道。
她唇角那柔和的笑意收斂,漂亮的眸子冷冷沉沉,全然沒有了先前的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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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司荼的福,桑離出山第一夜不用露宿野外。
司荼給兩人定了雲天城最上好的包廂,這幾天走下來她確實累了,洗漱之後便插好門栓,上床歇著了。
月攀枝頭。
這座繁華都城終於歸於寂靜。
桑離側身而眠,睡得分外安寧。
睡夢中的她毫無防備,絲毫沒有注意到窗欞發出的細微響動。
隻見一條紫黑色,僅有筷子粗細的小蛇順著縫隙緩緩爬入。
它蛇信吐露,遊動間帶出絲絲縷縷焦黑的霧氣。
——這是一條毒蛇。
幽暗的蛇瞳鎖定床上人影。
它遊過桌案,順著床幔爬上床頭,一點點,一點點地朝她脖頸靠近。
距離動脈僅剩幾寸,毒蛇便迫不及待地露出毒牙,眼看要咬下時,一雙手忽然掐住它的七寸,輕易就把它捏了起來。
毒蛇在那雙手裡遊動掙紮,時不時還發出凶惡的嘶聲。
寂珩玉捏著蛇來回打量,眼睫輕顫,不禁笑了:“百毒浸過的蟲兒蛇,倒是舍得下功夫。”
蟲兒蛇是八荒四海裡生命力最頑強的一種幼形蛇。
不少擅蠱毒的藥師會特意抓來此蛇,將之與毒蟲毒草共浸在一個壇子裡,密封煉製百年。
一般一個壇子裡隻能養出一條毒蛇,養成後,藥師再花大價錢售賣出去,無論是仙胎還是魔骨,都難抵它這一咬,所以人們又稱它為“一口沒”。
寂珩玉隨意將毒蛇纏繞在指尖,眸光徐徐不疾地放在了桑離身上。
她一點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睡顏香甜又透著幾分乖巧。
——真也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
寂珩玉微微俯身。
她身上有一股淺淡的香氣,不是特意熏出來的熏香,更不是花香,好像是……從自身皮膚裡浸出來的氣息。
香而不濃,縈繞身周,莫名想要人一探究竟。
寂珩玉越靠越近,再回過神時,發現臉頰近乎要完全埋進她的頸窩,鼻尖距離她的皮膚僅差微毫。
寂珩玉脊梁一震,不禁指尖用力,掐得小毒蛇不住在掌中掙紮。
他匆匆忙忙地直起身子,正欲轉身離去,聽到桑離嘟囔起來——
“寂珩玉,你彆……彆舔我。”
寂珩玉:“??”
“癢……”
她的聲音像是夢囈,又如同某種欲哭欲吟的暗示。
寂珩玉耳銳,聽到她心跳的速度加劇。
再接著,桑離翻了個身,伸手拉向胸前衣襟。
裡麵空無一物,拉動間,大片花白毫無預兆撞入到眼簾。
寂珩玉呼吸一窒,胸膛又跟著發起燙。
“彆……”
她不但扯開了衣裳,手還……
寂珩玉的目光跟著她指尖下移,在她無知覺做出某種自歡的動作時,臉色驟變
她到底……夢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寂珩玉食指點上她的眉心,閉目窺夢。
那是一場浩浩茫茫的大雪,可見今天他那場所製造出來的雪給她留下了極深的記憶。
接著穿越竹林,寂珩玉看見了……自己?
準確來說,是夔蛇形態的自己。
銀白龐大的身軀自由舒展在雪地裡,蛇尾緊緊纏繞著女子柔軟似水的身軀。
一銀一白勾纏在布雪的竹林,畫麵說不出的綺麗和糜豔。
寂珩玉近乎是驚愕了。
他鮮少有為之動容的時刻,然而夢境中的每一幕畫麵都是能讓他轉身就跑的程度。
卻偏偏步伐生根,一動也不能動。
“你角角怎麼不長花啦?你上次還會長出花來逗我呢。”桑離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甜軟,她捧著巨蛇碩大的頭顱,親昵地蹭它的臉頰,甚至親吻它的唇,滿心滿眼都是對它的喜愛。
寂珩玉喉結動了動,垂落下的手又不自覺地收緊。
巨蛇當真聽話,頭頂雙角竟真的給她開出了一朵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