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離睡醒一覺總覺得昏昏沉沉的, 身上也不是很舒服。
她揉了揉發僵的後頸,拖著疲乏的身體下樓吃早食。
“桑離,這裡。”
司荼一早就占據好位置, 衝她擺手招呼。
這個點不算早, 樓下基本上沒有了空位,她坐過去, 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醒腦。
“你怎麼無精打采的?沒休息好?”
“許是太累了, 不礙事。”
“喔。”司荼沒有多問, 扭頭望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群, “雲天城隸屬善神管轄,千年來鮮少產生事端, 在這兒估計抓不到幾隻妖怪。”
桑離一邊漫不經心聽著, 一邊隨手抓起個包子啃。
司荼問她:“你是準備直接去花山城,還是先去彆處?”
桑離想了想, 定音道:“我想順路去一趟北南山無定宗。”
司荼很是困惑:“那不是個修仙門派嗎?你去那兒做什麼?”
桑離吃著包子沒有說話。
她心裡麵一直惦記著林湘兒的事,儲物袋裡還一直裝著林湘兒的絕筆。不管如何,若沒有林湘兒指路, 她和寂珩玉也不會那麼順利地逃出萬水郡都, 所以桑離想著,下山後一定去一趟無定宗,找到陸和青,然後告訴他, 林湘兒從來沒有背叛過他。
桑離眼珠骨碌碌轉, 轉到一處時忽然不動了。
自樓上走下的紫衣女子可不就是昨日遇見的!
她沒有戴麵紗,旁邊跟著婢女和一個人高馬大的麵具男。
女子顯然也發現了她,步伐明顯地頓了一下。
“小姐,是昨夜那個無禮之人。”婢女春玲小聲提醒。
她不語, 繼續下樓。
女子越走越近,麵容也越來越清晰,映入眼簾讓桑離愕然地倒吸了口涼氣。
啪嗒。
手上的肉包子一下子掉回到盤子裡。
司荼看向她:“怎麼了?”
桑離說不出話來。
——崔婉凝。
原著裡的女主角。
她雖然是女主角,然而並沒有什麼光環。
若說特彆,也就是體內封印著一朵特殊的名為梵殺花的天地靈器。崔婉凝雖是肉體凡胎,此寶卻能讓她壽於天長,就連血肉都有治愈功效,因此,也讓她成為無數人的覬覦。
原著中後期,寂珩玉為了治療業障,殺了崔婉凝,奪取了她體內的梵殺花。
然而這些都是閨蜜給她講述的劇情。
她的腦海裡還有許多小狐狸留下來的記憶:說厭驚樓十三歲時,整日被人欺辱打罵,一次身受重傷,險些死去,幸好有個小姑娘路過撿到了他,日夜悉心照料,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後來物是人非,小姑娘因病死在了最美好的豆蔻年華;同一年,厭驚樓被折斷手腳棄於羅刹山。
青梅竹馬,徹底分離。
厭驚樓始終惦記著這份恩情,甚至在漫長歲月中,把她當成了心中的白月光,一千年來,從不放棄尋找這個小姑娘。
最後在小狐狸三百歲的時候,厭驚樓從外麵帶回來一個人族女子,也就是崔婉凝。
這時小狐狸才知道,崔婉凝就是那位救命恩人的轉世。
他賜她“凝月夫人”的封號,讓她長伴身側,對她更是細致入微,嗬護有加,這些小狐狸從未得到過的奢望,全部都落在了崔婉凝的身上。
崔婉凝的身體裡封印著梵殺花。
梵殺花是來曆不詳的稀世珍寶,可畢竟是人族,比不得仙骨魔髓者,即便有這等寶物,即便血肉可治愈萬物,崔婉凝卻沒有享受到任何好處,身體一直以來都處於虛弱狀態,極怕受寒,為此,厭驚樓還讓小狐狸去摘天火山上的十方火蓮,為她暖身。
火蓮是摘回來了,小狐狸卻是丟掉了半條命。
識海中的記憶是如此的清晰入骨,桑離回想起,心尖都是一陣一陣地疼。
這不是她的情緒,而是原本主人留下來的後遺症。
可見這段經曆傷她傷得不輕。
不知是不是錯覺,桑離在崔婉凝的眼神中看到一絲明顯的意外。
再一眨眼,她的眸光又恢複了溫和如水。
“周圍沒有位置,可否與兩位小姐拚個桌?”
崔婉凝來到她們麵前,微微彎腰詢問。
沒等桑離答應,婢女便厚著臉皮把椅子搬了過來。
崔婉凝禮貌一頷首,正要落座,一雙腳突然重重踩在了椅麵上。
崔婉凝的臉色變了變。
司荼身靠椅背,雙腿交疊,跨在椅子上的腳尖來回晃悠著。
她懶洋洋撩著眼皮:“我答應讓你們坐這裡了嗎?”
崔婉凝的麵子有點掛不住。
春玲聽罷頓時不樂意,站出來給主子出氣:“這店又不是你們家開的,我們家小姐坐這兒也用不著征得你們同意,也是她脾氣好才特意問一句,你們如此囂張,莫不是成心滋事?”
“囂張?滋事?”司荼挑眉,“都談不上。我就是單純看你們主仆倆不順眼,找你們不痛快罷了。”
春玲氣得衝過來:“你……”
“昨天晚上像耗子似的亂嚷嚷,到了白天還這麼能嚷嚷,怎麼,生怕旁人不知你的嗓門大?”
原來昨天晚上司荼都聽見了。
桑離心緒複雜,餘光撇了撇一直在身後默不作聲的麵具男。
他一身玄衣,氣息掩藏得滴水不漏,站在旁邊很容易就被旁人忽略。
不知為何,桑離莫名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之氣,這讓她有些許不安。
桑離拽住司荼,聲音很小:“算了,阿荼我們走吧。”
司荼本來還準備教訓這兩人一通,結果桑離的一聲阿荼一下子讓她心花怒放起來。
她放下腳,高傲地挺了挺腰身,隨意往桌上丟了幾塊銀錢。
“你剛才叫我什麼呀?”一經轉身,司荼就換了張臉,她收起之前的傲然,帶著幾分喜色地湊到桑離耳邊問。
“阿荼。”桑離和她咬著耳朵,“這個稱呼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這倒沒有。”司荼眼角彎彎,“我還在我母親肚子裡的時候,一直聽她這樣叫我,等她死了,便無人喚我小名了。”
無上道尊倒是會喚她荼兒,司荼每次都聽著惡心。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喚她“阿荼”。
正開心著,司荼神色在驟然一變,她收起笑意,火速拉著桑離向一邊閃去。
隻見淩光乍現,魔刃穿越身前刺入前方,轟隆一聲過後,對麵店鋪燃起熊熊烈火,尖叫聲此起彼伏,眾人在驚恐中滅起火來。
“找死!”
司荼眼神驟銳,掐起靈印朝著婢女的胸口甩過去,以她這點小小的修為,根本躲閃不及,身體接連衝飛出去幾米,連續撞飛了幾張座椅,最後摔在牆上,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春玲!”崔婉凝擔憂地叫了聲,還沒來得及過去攙扶起她,司荼抽出長鞭揮打過來。
身旁一直以來一言不發的男子忽然動身,桑離如臨大敵,擋於司荼麵前,築起結界生生結下了這一掌。
他麵具下的眼瞳幽沉。
其中寒意如黑暗中閃爍著的鬼火,又糅雜著幾分桑離看不懂的情緒。
心裡一個咯噔,桑離收起結界拉著司荼後退。
這般打鬥早就讓酒樓的人逃的逃,跑的跑,四下僅剩他們幾人。
桑離已經認出了麵具男是誰,然而氣息陌生,又不敢篤定。
司荼還想和他們爭論一番,卻被桑離死死拽著不得動彈。
桑離擋在司荼麵前,畢恭畢敬道:“隻是誤會,幾位消消氣。”
“春玲,你怎麼樣?”崔婉凝攙起婢女,婢女渾身抽搐,七竅不住往外冒著血,已經失去了意識。
桑離無奈低歎:“我會幫忙尋找藥師,為這位姑娘醫治傷勢,也請姑娘讓這位……”她頓了下,“這位少俠收手。此處設有神井,鬨起來隻會讓我們都難堪。”
司荼聞聲皺眉,不想就此放過:“憑什麼,他們……”
桑離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嗓音壓得很低:“雲天城是小善神的地盤,他們出手不凡,背後恐有氏族。若打鬥聲通過神井傳到上界,隻會給你添來麻煩。”桑離安撫,“你傷了對方,我們毫發無損,這波算我們賺了。她隻是一個小婢女,不值得我們大動乾戈。如今我們花錢消災,若他們真的聰明,不會計較的。”
司荼眸光閃爍,她剛才光顧著出氣,倒是沒想到這一茬。
這樣說來也對。
那婢女被她打得半死不活,就算痊愈少說也要幾個月。
司荼眉心舒展,心裡舒坦不少,不再嘗試爭論了。
桑離暫鬆了口氣。
之上說的那是其一,其二就是麵具男很可能是厭驚樓,她體內的雙命咒還沒有解,要是現在得罪崔婉凝,保不準厭驚樓回頭折磨她。
而且……
若他真是厭驚樓,桑離準備在這裡取他的血。
盤謀好主意,桑離緩步靠近,抬頭對著呆愣的店家喊了聲:“麻煩準備一間門客房。”
“哎……好好好,客官這邊請。”
桑離彎腰抱起春玲,向樓上走去。
司荼見後,不情不願跟了上來。
她把春玲放在床上,對崔婉凝說:“我這就去尋藥師。”
“藥師就不必了。”崔婉凝道,“人族的藥師治不了春玲。”
司荼聞聲不屑地掃了她一眼。
崔婉凝尋來紙筆,在上麵寫下幾種藥材的名字,之後遞給桑離,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裝得十分逼真。
“煩請姑娘走一趟,尋這些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