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影響到我了。”
影響?
桑離恍然大悟, “君上放心,魔尊不會殺我的。等花山城再遇,我會找尋時機取血, 到時候就麻煩君上幫忙解咒了。”
她展顏一笑,酒窩醉人。
旋即又麵露困惑:“不過……魔尊為何讓我去花山城?”桑離撓撓頭, 有些想不通。
寂珩玉捏著扇子輕晃,“得到情報, 伏天喉活動於花山城。他若讓你過去, 很可能也是為了伏天喉。”寂珩玉頓了下, “你先將計就計, 他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會暗中保護你。”
身後傳來動靜, 寂珩玉合攏玉骨扇, 什麼也沒說地消失在眼前。
不多時, 司荼捧著一大包藥材,灰頭土臉地出現在了桑離身邊, 怒氣衝衝道:“那女人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個叫什麼落落草的, 竟是毒蟲的卵,我費好大力氣才拿到!你說,這不是成心折磨我們嗎?”
說完抹了一把臉頰,“你呢?摘完沒?”
“……”桑離唯唯諾諾, “……一個也沒摘到。”
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最後司荼什麼也沒說, 把藥材塞到桑離手裡,又轉身去了。
司荼很快摘回了最後那部分,吹響口哨召出水麒麟,往雲天城的方向飛。
桑離忍半天實在沒忍住, 問:“你都不問問我做什麼了?”
“嗯……”司荼沉吟,“每個人都有秘密,沒什麼好問的。”
桑離有點意外:“你就不怕我害你?”
“就你?害我?”司荼上下打量桑離兩眼,頗為不屑地嘲笑,“憑呢這點靈力,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桑離有點自閉,不過……說得也確實是事實。
眼瞧著她低沉下去,司荼拍拍她的肩膀安撫:“沒事,世間天靈地寶無數,加上成仙者壽命漫長,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總有一日能俯瞰凡塵。弱小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上進心,在上重天,沒上進心那就是蜉蝣,早晚有一日會被吃掉的。”
她的這番言論讓桑離很是意外。
原著裡把神女描述成胸無壯誌,空有脾氣沒有腦子的惡毒女配,初次見麵時,桑離對她的感官也不是很好,然而隨著日漸相處,桑離越來越覺得司荼這人有趣。
她狂傲,可又不是那麼狂傲;看似空無一物,實則又大智若愚。
桑離對司荼的了解並不是很多,不過從三言兩句間能感覺到,她這個“神女”,並不像表麵這般高貴自在。
桑離問:“那阿荼有上進心嗎?”
“當然有啊。”司荼毫不猶豫地說,“若沒有,我也不會想著退……”
說到一半,司荼又迅速把下麵的話咽了回去。
她扭過頭狠狠瞪了桑離一眼,“我可告訴你,我還對你沒有完全信任,你彆想從我這裡套話。”
這幅警惕的樣子讓桑離噗嗤地笑出聲來,“好好好,每個人都有秘密,我知道。”她說,“我隻是很想知道,若你不想做神女,更想做什麼?”
更想做什麼?
這是五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問司荼這個問題。
水麒麟在雲霄中穿梭,世間山河一覽無餘,司荼垂著眸子,神色沉沉地,也是第一次對著外人說起自己的心願,“回到荒水,守護我母親想要守護的土地。”
她抿了抿唇,“你應該知道吧,我身份特殊,血脈……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
司荼的母親原名為翛。
翛一字,本表示著無拘無束,然而她的母親從誕生起就被囚困荒水,唯一一次走出大荒,卻是她的死期。
母親和父親的相遇就像是一個老土的話本故事。
落難的神被未染塵世的聖女所救,披心相付,共結良緣。
司荼怨恨著父親,卻從未怨恨過母親。
她一生為眾生奉獻,僅此一次的任性便是為了帝啟。母親消殞後,肉身消減,成為海底生命的供給,可以養育魚類上萬年;靈珠化作護海百寶,繼續以自己的方式庇佑著海上漁民。
可是她的子民恨她。
他們燒了她的神廟,打碎她的神像,將她的神牌懸掛在門前,進出都要吐一口唾沫。
百姓將對帝啟的厭惡轉移到了她的身上,連同以往的庇佑也一並轉為了恨。好像曾經所做的,所付出的,在一夕之間就消失殆儘了。
他們隻記得——
她是罪人的妻子。
“你說奇怪不奇怪,明明母親保護了他們整整八千年,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卻成為世人口中的萬禍魁首。”
恨聖女,比過恨帝啟。
一邊享受著她的庇護,一邊粉碎著她的神像。
司荼雙手環膝:“雖然如此,我還是想回去,回到荒水。”她看向桑離,“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傻子?荒水的人那般對我母親,我卻依舊想回去守護他們。”
桑離搖搖頭:“你不傻。”
司荼眼睛圓溜溜的,“真的?”
“嗯。”桑離重重點頭,“我反而覺得……你很厲害,也很勇敢。”
沒有人能如此不計前嫌,就連神都做不到。
換成桑離,她沒有辦法像司荼這般平靜地說出這些話。
司荼笑了,表情鬆快不少,“那便好。若他日我真的能如願以償,即便得萬人唾棄也無所謂,因為我知道,世上總有一個人是理解我的。”
母親耗時三千年,用生命生下了她。
從此,母親的心願就是她的心願,縱使那片土地上埋著對母親的怨恨,她也深信,世世代代過後,總有人會理解的。
土地擁有記憶。
善良不會消磨;仇恨也終將過去。
早晚有一天,母親的牌靈會乾乾淨淨地重新立在那座廟宇之中。
“那我們拉鉤。”桑離笑嘻嘻地朝她伸出小拇指,“以後我變強大,你做聖女。”
“拉鉤?”司荼眨著眼睛想了想,好像民間是有這樣的說法,說是拉鉤後就是許下了承諾,不過她從未和人承諾過。
司荼也伸出小拇指。
兩個女孩的小拇指都是白白嫩嫩的,最後在曜日落下時,鄭重地勾了勾。
放下手後,司荼的眼珠子轉了轉,撞向桑離肩膀:“那你老實說,剛才你沒摘藥,是不是因為寂珩玉來了?”
桑離一陣無語:“……不是說好每個人都有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