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尋說“沒有”,不知道回應的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寂無的意識胡亂在他的意識裡飄著,像是隨便蕩在海麵上的一艘小船,絲毫不在意寂尋的想法,[挺好的,小狐狸與主人契合,如今兩情相悅,等主人把心臟收回去,有了小狐狸,即便業障與蠱毒雙發,也能……]
寂無話音未落,一股強大的靈力突然重重將他推攆出去。
這股氣息來自寂尋,他被衝擊得頭昏腦脹,遲遲沒有回神,若不是兩人都有一縷來自寂珩玉身上的魂絲,寂尋早就被他吞噬或者撕裂了。
寂無氣得不行,不怕死地又一股腦衝進去:[你瘋啦?!]
寂尋壓抑著情緒:[滾。]
語調平緩,聽著根本不似罵人。
寂尋這人向來話少,平時雖然也會諷刺他,但是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直截了當的攻擊和……厭棄。
寂無本來就是個脾氣暴的,想不通為何,也不慣著他,意識化刃,毫不猶豫攻擊著他的識海。
寂尋先是悶哼,接著閉眼與之相抵。
邪魂煞魄索性放開手腳,不管不顧地在這具身體的識界裡大肆纏鬥。
意識與意識的爭鬥雖然比不上拳頭相對直接,但是更為激烈。
若輸者,會直接被另一方的意識吞噬,可謂是死鬥。
寂無本來也就是鬨脾氣,如今見他真下了死手,是徹底惱了:[媽的!你犯什麼神經!難不成你還真想坐這個位置一輩子?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團氣!你連鬼魂都算不上!暫時有了一顆心,你還真以為自己與旁人無異了?]
說話間意識侵襲,卻見寂尋驟然消了聲,更失了反抗。
他暗叫不好,迅速收回攻勢,然而仍是晚了一步,寂尋身魂不距,身軀竟有消散之相。
同時,寂珩玉敏銳地覺察到了邪魂煞魄之間的爭鬥。
他空蕩蕩的胸膛生出一絲微妙的憋悶感,神識緊隨波動。寂珩玉閉上眼,一縷魂識翻越靈台,來到寂尋的身體裡。
在寂尋的識界當中,寂珩玉看到一片混沌,與掀起的狂風。
他分出自身的一絲靈識幫他修複,等狀態穩定後才開口問道:[怎麼回事?]
三人直接以意識在寂尋的識界裡進行著交談。
雖然隻有聲音,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一抹微妙的尷尬在不知不覺彌漫而開。
寂無不想讓主人知道他們一人之間的衝突,害怕事態難以收場,及時站出來打著哈哈:[這不是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了,加上群仙宴的請帖剛送來,寂尋就煩了。我勸他幾句,他就和我打起來了,也沒什麼大事。]
群仙宴……
想到神域那群人惡心的嘴臉,彆說是寂尋,寂珩玉也跟著煩了。
可是他覺得不僅僅是如此。
正要繼續問下去,寂無又說:[主人不去看看小狐狸?]
這句話瞬間點醒寂珩玉。
他的確沒有空和邪魂煞魄周旋。現在是深更半夜,還是在歸墟的交界處,一隻小狐狸跑在外麵確實不安全。
寂珩玉沉吟片刻,撤回神識前對寂尋說:[我明天就回來,你暫且忍耐一下。]
讓他一個煞魄做這些枯燥乏味的事務,確實是委屈他了。
寂尋不語。
確定寂珩玉不會再回來後,寂無也收起銳利,苦口婆心地勸阻起他:[我承認我先前說的是有些凶,但是主人馬上要回來了,你……不管你想的是什麼,都先收了這些心思。]
桌案上堆滿密密麻麻的折子和卷軸。
他的身後掛著巨型琉璃影壁,沒有過於繁瑣的雕刻,隻在雲中孤落著一隻丹鶴,場景多是蕭條。
寂尋沉默折首,偌大行宮,他嗓音緩而輕:“倘若……我不想收起那些心思呢?”
寂無啞然驚住,[你說什麼?]
“沒什麼。”寂尋眨眼恢複如常,將散亂的冊子一本本擺落整齊,“你去主人那旁吧,待你和主人回來,我也就忙完了。”
寂無還有疑慮,可也確實不能一直留在這裡。
他擔憂地徘徊許久,最後磨磨蹭蹭地撤走了意識。
腦海中跟著空淺。
寂尋緩緩抬頭,視線直通殿門之外。
歸墟海在天外一線,每年臘月都是在大雪當中度過的。
殿門尚未關緊,雪塵隨狂風湧入,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深深的白霜。
寂尋也不知道自己的雙眼該停放在哪裡。
按理說傀儡之軀是不懂得冷的,即便身上裹著大氅,厚重的毛領貼合著身體,他也依舊覺得冷。
寂尋伸手掏出安放在胸膛裡的那顆心臟。
那朵蠱花滋養在心房裡,灼灼開著,可真美。
寂尋忍不住去親它,雙手小心翼翼捧著它,貼著胸膛緊緊摟住。
風雨不可襲,他倍感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