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尋隱忍不發,可在寂珩玉的識海裡,他的所有情緒都逃不過寂珩玉。
“寂尋,你在不甘什麼?”寂珩玉捂著胸口,臉頰沾染著血跡,曈裡罩籠著一層淺薄的涼意與譏諷,“還是說,你想借此殺我。”
寂尋說:[我沒有。]
寂珩玉閉了閉眼:“你最好是沒有。”
寂珩玉已經習慣了背叛。
他的魂魄本就肮臟不淨,自己想要殺死自己的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三百年前,寂無就想殺他奪舍,那時的寂珩玉把他複活又殺死,殺死又複活,持續多年才換得寂無真心。
就算寂尋想殺他也不奇怪。
但不能是現在。
他要重新培養一個“寂尋”出來,在這之前,寂尋還要繼續為他承擔著這顆心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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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走至殿外。
岐高大的身體正如樁子般杵在門口,她接連叫了兩聲都沒有反應,最後從後麵拍了他幾下,岐猶如嚇到一般,跳開一段距離,目光仍顯出驚怕。
他上下打量桑離一番。
就算沒有經曆過這種事,但從她散亂的頭發和紅腫的嘴唇來看,也能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
岐耳根燙得慌,幸好有麵具遮擋,才不至於露出窘態。
“君上叫你。”
桑離也有點尷尬,說完這句話,就默不作聲讓開了路。
她沒走,兀自在旁邊等著。
良久,岐才步履沉重地從裡麵出來。
桑離敏感覺察出反常,心裡跟著一緊,慌忙迎過去,“君上說什麼了?”
岐搖頭,不肯言語。
她心急如焚,一陣催促,岐才啞澀地張口:“君上受傷嚴重,普通的療愈之法已不得奏效。”
桑離表情驟變。
“他準備……脫骨換生。”
“什麼意思?”
岐麵露難色:“你可見過蛇換皮?”
桑離點了點頭。
她沒有親眼見過,卻也明白在動物界裡,有些冷血爬蟲類生物會定期蛻皮。
“和那個差不多。”岐歎氣,“從骨頭到皮肉重新蛻變生長,這是夔族生來自帶的術法,說是九死一生的法子也不為過。”
從裡至外的傷痕會跟著死去的皮肉骨血一同剝離,以此換得新生。
岐擔心的是寂珩玉本就業障侵襲,加上耗損嚴重,就算以他的定力能順利挺過去,在這個過程中也可能會走火入魔,遁入惡道。
桑離聽得臉蛋發白。
她倉皇無措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忽而想起原著中,寂珩玉的確是遭受過神域懲戒。
這場劫難給他帶來滅頂的傷害,為了壓製業障反噬,寂珩玉找到崔婉凝,殺了她,奪取了她體內的梵殺花。
梵殺花……
是梵殺花助他渡過此劫。
桑離靈台驟清,頓時定心。
她生出決心,抬起頭來眼神堅定:“師兄,我去去就回,你先照看好君上。”
岐還想問點什麼,可是未等出口,就見桑離身影化光,迅速離去。
以往桑離去月林時都是半夜,也會特意隱藏氣息。
可是今日匆忙,絲毫不理會與她擦身而過的同僚。
原本想要對她打招呼的伏魔衛訕訕把手落了下來,嘴裡嘀咕:“桑離怎麼奇奇怪怪的……”
桑離。
這個名字頓時讓將將回到歸墟的沈折憂止步。
“你說誰?”
他無聲無息落過來的冰冷視線嚇得伏魔衛一個激靈,忙不迭端正姿態:“是桑離,她好像是奔月林那邊去了,我有點好奇就好像問問……”
月林。
沈折憂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不加思考,轉身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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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離深入林中吹響口哨,大眼崽一個猛子紮了出來。
她沒有空和它閒鬨,先讓大眼崽躲在袖子裡,等走出歸墟地界才讓它展開雙翼。
桑離拍了拍它的脖子:“去魔域。”
大眼崽仰天長嘯,拍打翅膀直騰雲霄。
一人一獸遠去迅速,下一刻,雲霧之中緩緩氤出一道頎長清冷的影子。
他騎坐在飛馬上,沉默地看著桑離遠去的方向,而後化作飛蟲,又一次跟上前去,一直跟著她飛回到魔界結界才停下。
厚重壓沉的結界阻隔開魔域與人間界。
沈折憂停留在外,若有所思。
他想到桑離的原形。
——一隻九尾狐。
妖族幻化人形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然而結合她的年齡與並不高深的靈力,其中問題那就變得莫測了起來。
沈折憂不會看錯她所控製的是鏡魔。
鏡魔,九尾狐……
一個大膽又不可思議的念頭漸漸在他心中冒頭,向來嚴肅的神情在這一刻也不禁湧出些許的愕然。
若無意外,靈族應當是在那場天譴之中如數覆滅了。
她會是嗎?
如果是,事情便不像現在這般簡單了。
沈折憂牽住韁繩的手不禁縮緊,目光又深深地落回到結界,夾緊馬腹,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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