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轉過身,瀅雪也瞧到清楚了那正角的樣貌。
身形頎長的英俊少年郎,身形挺拔,眉眼清雋溫潤,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
果然,能當正角的,樣貌都不會差。
隻可惜這皮相,內裡卻不是個正直的。
不過片刻,瀅雪便走到了他們跟前。
嵇沅驚訝便宜嫂嫂出現園子,很快反應了過來,生硬的喚:“嫂嫂。”
第一次喚,有些彆扭。
嵇沅對這個嫂嫂,倒是沒有像阿娘那般心有怨怒。
一開始,看到兄長快要死的模樣,她也恨極了戚家的人。
可後來兄長恢複幾分後,與她說,他傷害了戚家姑娘,毀了人家的清白,他一身傷算是扯平了,怨不得戚長史。
兄長還與她說,換作是他,他也會做出像戚長史那樣的事來,所以他不希望她恨戚家。
後來兄長恢複後,戚氏嫁入府中,日日躲在青芷院,聽那院子裡的仆婦說戚氏像沒有魂魄的殼子一樣,也不說話,就日日發呆。
兄長是被冤枉的,戚氏也是被陷害的,他們都是無辜之人。
兄長走出來了,可戚氏卻沒有。最可憐的好像是戚氏。
她就忽然間,對戚氏沒了任何不好的情緒。
瀅雪淺淺一笑:“三妹,這兩位是誰?”
嵇沅聽到那聲“三妹”,甚是疑惑。
他們姑嫂二人第一回說上話,可為何這位便宜嫂嫂喊得自己喊得如此順口?
按捺下疑惑,她輕聲道:“是昨日筵席上見過的餘家,這二位是餘家五姐姐,還有……”她耳垂微緋,聲音更輕:“餘家三哥哥。”
這顯然是春心萌動了,也不知時下陷得有多深,希望還能順利的從餘家這泥沼中爬出來。
瀅雪朝兄妹二人笑笑:“餘三郎君,餘五姑娘。”
餘遠瞻還是第一回見道嵇家這位神秘的主母,聽說備受嵇大人冷待,雖是主母,卻無管家之權。
心下有幾分好奇,麵上卻不顯,行以小禮:“在下遠瞻,見過嵇娘子。”
餘五姑娘的性子是個驕縱的。約莫是覺得自己父親與嵇堰是一樣的品階,無需卑微,且又是個不受夫君待見的,是以略微敷衍的一福身,什麼話也沒說。
瀅雪以往在家中時也是個驕縱的性子,可去彆人家做客卻是半點禮數也不失。
所以偏生不慣著這餘五姑娘。
她笑吟吟地看向餘五姑娘,問:“餘五姑娘可是對嵇家有什麼不滿?”
幾人都沒料到她會這麼一說,都是一愣。
瀅雪又道:“方才我在不遠處站了好一會,三妹總想說些什麼,餘五姑娘總會打斷,現在行禮又是不情不願的,可是嵇家怠慢了五姑娘?”
餘遠瞻略驚,解釋:“嵇娘子誤會了,是五妹性子不服管教了些,嵇府沒有怠慢,反倒是我們失禮了。”
餘五姑娘聞言,又驚又惱地看向自己兄長:“哥哥你怎麼這麼說?!”
瀅雪看向餘遠瞻,笑了笑:“餘三郎君既然也隻是失禮了,方才我家三妹說話時被打斷了幾回,我還以為餘三郎君沒發現呢。”
她麵上的笑容甚是溫善,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朝人直直懟去。
餘遠瞻眉眼一跳,麵上露出了歉意:“確實是在下失禮了。”
他看向嵇沅:“嵇家妹妹,方才沒太在意,還請見諒。”
看到正角致歉,瀅雪腹誹:客客氣氣的不要,偏要人懟了才能放正自己的位置。
嵇沅在聽到便宜嫂嫂的話後,小臉微白,心底下有些涼。
是呀,方才他一句都沒有幫自己。
阿娘說了餘家想與他們嵇家結親,是以第一回見餘三郎就紅了臉。
心下因阿娘的話,也因餘三郎才貌雙絕,待她也是溫柔耐心,她心動不已。
因為心下似被潑了涼水,在聽到道歉之時,有些茫然無措。
瀅雪看到嵇沅茫然之色,便知自己的挑撥離間還是有一點用的。
先種下一顆小小的懷疑種子,再慢慢地發芽。
餘五姑娘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想起母親告誡讓她安分些的話,把話咽了下去,但臉色依舊有些不太好。
瀅雪見目的達成了,掛著一派溫良笑容:“我本想到院子裡走走,不想耽誤了三妹待客,招呼打過了,我這就不打擾了。”
說著,朝著嵇沅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被留下的幾人卻是心思各異。
嵇沅有些興致闌珊的說:“餘家姐姐,餘家哥哥,你們還要逛院子嗎?要是不逛我們就回去吧。”
顯然已經不想再做可有可無的陪襯繼續逛下去了。
*
夜色低垂,花街柳西華燈初上。
嵇堰與胡邑入了花街,身後有人在暗處尾隨,二人佯裝不知,丁點端倪都沒露。
胡邑揶揄道:“也不知哪來的三腳貓,跟個人都破綻百出。”
從出宮後不久,他們就被人跟著了。
嵇堰沉聲道:“找個人盯著,彆打草驚蛇,先看看他是哪家的。”
胡邑微微點頭,在進花樓後,與二哥分開了。
嵇堰從眾多花樓中排選出了這一間,是這兩年起來的,幾乎把半條街的皮肉生意搶了大半。
一入內,各種不同的濃鬱情香撲麵而來。
嵇堰不適地皺了皺鼻,在瞧到那些袒胸露腰,濃妝打扮,滿是煙塵風情的花娘,眉心也是一皺。
見有高大俊朗的郎君入了花樓,眾花娘眼都亮,忙圍了過去。
不多時,嵇堰身邊圍了多個花娘。
嵇堰冷沉著一張臉。
以前做捕頭的時候,一聲嗬斥府衙辦案,這些花娘哪裡還敢近身?
時下卻是便衣查案,不可聲張。
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一個個花娘,讓老鴇開了間房,讓其把尚未待客的花娘都喊來了屋中,他自己來挑。
花樓才掛燈不久,客人不過寥寥幾人。
嵇堰粗略打量正在招待著客人的幾個花娘,待一會胡邑安排好後進來,胡邑會去試探。
夜色闌珊,嵇堰從花樓出來,麵色都是黑的。
胡邑瞧見二哥的黑臉,不敢說話。
二哥長得好,又滿是男人味,入了花樓就好似進了狼群,險些被輕薄了去。
二人回到府中已是亥時正,正是入夢的時辰,府中靜悄悄的。
胡邑沒跟著二哥,而是在府門等著探子回來。
嵇堰才到鶴院外,胡邑便追了上來:“二哥,盯梢的人回來了。”
嵇堰腳步頓下,心情不好的吐了個“說”字。
胡邑不想觸黴頭,自然不敢賣關子,直接就開了口:“是鄭國公府。”
“我們在花樓中待了半個時辰後,那人便離開了。咱們的弟兄一路尾隨,親眼見著他入了鄭國公府,兩刻後出來,又回到花街盯著咱們了。”
話到最後,胡邑狐疑問:“二哥,你說不會是那破勞子世子吧?”
胡邑都尚且能猜得到,嵇堰怎麼可能想不到。
在聽到鄭國公府時,他就知道是誰的人了。
——還真是上不了台麵。
與胡邑在鶴院外分開,嵇堰進了院中,目光暼向西廂的方向,隻見那屋子的燈還是亮著的。
嵇堰微一挑眉。
這麼晚還未睡,又是在等他?
沉默了片刻,腳換了方向,才走出幾步,濃鬱的脂粉味從自己身上飄入鼻中。
忽想起昨夜戚氏說他身上的脂粉味。
腳步一頓。
也罷,省得一會說起陸景廷的事,戚氏又拿脂粉味來說事。
轉了方向,朝主屋而去。
郎主不用當值,洛管事尋常都會等到郎主回來才歇著。或是過了子時都還未等到人回來,這才會歇下。
見郎主回來,他便迎了上去,直到郎主進屋後,站在門邊上涼涼地瞧了他一眼。
他背脊莫名一寒。
“洛管事。”
“郎主有何吩咐。”不由繃緊了背脊。
嵇堰:“未經我允許讓人入屋,扣你三個月的月俸,你可服?”
見郎主似乎氣焰挺大的,也不知是因他的事,還是在外邊受了氣,洛管事大氣都不敢喘。
洛管事隱隱覺著自己會被罰,還真是。
但好在不是太嚴重,若是嚴重的話,便不是扣三個月的月俸了。
“奴沒有意見,下回不敢了。”到底還是有幾分後悔的。
嵇堰正欲闔上房門,洛管事又道:“郎主,明日大娘子的乳娘要回安州,大娘子讓奴安排人護送回去,這事不知郎主如何安排。”
雖說應了,但今日郎主氣焰格外大,還是問一問的為好。
嵇堰往西廂瞧了眼,眉心微蹙。
原來不是等他,是她那奶娘要回去了,才晚睡。
“這府中小你安排就好,無需過問。”
頓了頓,覺著洛管事愛揣測,又道:“嵇府不缺這幾個護送的人。”
洛管事:明白了!
“還有一事。”
嵇堰:“說。”
“老夫人似乎要給郎主挑選收房美婢……”
嵇堰眸色一沉,甚是幽深,幾息後才長呼了一口氣,無奈道:“我知道了。”
分明說過不會收房,母親到底是沒把話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