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頻繁地戰鬥與動用咒力的情況下,加茂家主的毒會蔓延得更深。
他感到了擔憂,卻緊緊閉著唇,不想在這激烈的戰鬥之中給對方增加麻煩——他本來就是跟在男人身邊的累贅。
“想要速戰速決嗎?”禪院勝哼笑,“還沒結束呢!”
他對魔虛羅下達了命令。
於是龐大的怪物再次對兩麵宿儺發動了瘋狂的攻擊,即使原本的手臂已經斷掉了一個,它看起來卻更加凶猛了,地麵上全是被這頭詛咒踏破的裂痕,山石都被震得飛濺。
兩麵宿儺向後急退,地麵上全部都是被魔虛羅一個個刺出來的巨大坑洞。
加茂家主手指翻動,發動了新的術式變動。
兩麵宿儺原本騰挪的身形頓住了一瞬。
魔虛羅的刀鋒從頭頂往下劈砍。
兩麵宿儺強硬地動起了身體,星名今見甚至隱約聽見了骨骼挪動的哢吧哢吧聲。
他們高高地躍起,躲避了這必殺的一擊,地麵被劈碎的岩石和煙塵濺起十米高。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半空之中,無法借力的地點,在兩麵宿儺的身後,留著白色長發的六眼憑空漂浮,神色冷峻,他那雙璀璨的藍色眼瞳裡,倒映著麵前的敵人。
是時候結束了。
宇宙在所有人眼前展開,與兩麵宿儺的領域相撞,造成了劇烈的擠壓,幾乎將詛咒之王展開已久的領域壓迫。
無數大量而複雜的垃圾信息向著最核心的詛咒之王蜂擁而去,內含的東西幾乎相當於一個普通人在一生之中才會接收到的信息量,在這短短的一秒鐘之內被灌輸給兩麵宿儺。
這與加茂的術式相呼應,短暫地封鎖了詛咒之王的行動。
“【虛式】。”
必殺的術式。
最強大的詛咒來到這裡,都會被轟碎身體,直接湮滅。
星名今見來不及提醒兩麵宿儺躲避,而他們也不需要躲避了。互相同在對立的領域之中,所有的術式都是必中的。
處在半空之中的他們也沒有合適的借力點。
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沒有視覺,也不曾直視過太陽。但是,此刻那種撲麵而來的灼熱和咒力前搖造成的狂風,讓他真正產生了直視太陽的錯覺。
兩麵宿儺躲不過去這一擊。這場頂級術師們之間的戰爭終於即將要落下帷幕,而詛咒之王將會被眾位咒術師一同格殺。
但是,絕對不允許。
在錨點被徹底完成之前,玩家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兩麵宿儺在這樣的時刻死去,那麼他從降生到這個世界以來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會前功儘棄。
而他也將會失去再次穿越世界裂縫的能力。
【錨點麵臨生命危險,請玩家及時采取行動!】
【警報!當前錨點完成度僅85%!錨點麵臨生命危險,請玩家及時采取行動!】係統麵板上,出現了不詳的紅色預警,尖銳的警報充斥了視野。
一層層的紅色告警在眼前刷新。
但是,即使是他這樣的小身板能夠掙脫出來,也完全擋不住對方這樣的轟擊。
——不對,還是有一種方法的。
星名今見忽而冷靜了下來。
他想到了。
曾經有人對他講過相似的方法。
“如果操縱它們以生命為代價來建立束縛,就可以突破咒力總量的限製,做出遠超其本身的強大的攻擊效果。”[1]
“哥哥在看什麼?”
“將咒力在短時間內爆發,達到正常攻擊數十倍的可能性。”[2]
是誰的述說已經無所謂了。
起碼,在這樣的時刻裡,星名今見忽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他伸出雙手,將它們組合成特殊的手勢,小指和無名指蜷縮,拇指、食指和中指伸直,相互對在一起。乍一看,與兩麵宿儺的結印手勢非常相似,但仔細看去,卻在手指的彎曲上有所不同。
他們是同一個母親生出的兄弟,血緣和基因讓他們刻印在身體上的術式發動有著相似性。
“領域展開。”星名今見也終於能夠念出這個陌生的詞彙,他將自己的手勢徹底翻轉了下去。
“【神護蓮花座】。”
即使是兩麵宿儺,在聽到他念出這樣的句子之時,也流露出了一絲錯愕的情緒。
散發金光的蓮花虛影驟然浮現,憑空出現在了兩麵宿儺的腳下,八瓣的蓮花從大開的狀態驟然合攏,將他們完全籠罩在了其中。
這把原本看起來恐怖而怪異、有著四隻手兩張臉的怪物襯托得恍如鬼神,又隱約相似於怒目圓睜的佛陀。
鋪天蓋地的攻擊沒有任何停頓,大地被虛式的餘波衝擊而往兩邊崩裂成峽穀,耀眼到幾乎令人失明的光芒直接落在了半空中的兩人身上。
天空和地麵仿佛都為這強盛的力量而共振,哪怕是此刻高懸於空中的太陽也變得黯然失色。
原本多彩的世界,全部都被這衝擊映照成了黑白的兩種顏色,就像是隻有點、線、麵組成的漫畫。
堪稱核爆的光束轟砸在了那小小的、近乎透明的金色蓮花之上。
幾乎沒有人能夠看清戰場正中間的景象,轟擊持續了整整數十秒才最終停止。
等到煙塵散去,人們才能睜開眼。
隻見方圓數百米的地貌全部都被改變,從五條久司發動攻擊的地方起,直到攻擊轟炸到的地方往後蔓延千米,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峽穀。兩邊,原本植被茂密的地麵淪為寸草不生的焦土。
“終於結束了。”加茂家主鬆了口氣。
“不,”五條久司落在地上,神色凝重,“詛咒之王還活著。”六眼能夠比其他人更早地察覺到一切信息。
“……什麼?!”禪院勝不可思議地驚訝出聲。
集齊禦三家的家主之力造成的攻擊,再強也不可能從這其中活下來。
這怎麼可能??
他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術師的實力能夠達到這樣恐怖的程度。
五條久司望著塵埃之間,沒有再給禪院勝回答。
煙塵終於散去了。
遠方,兩麵宿儺站在化為焦土的地麵上,除去在之前就已經形成的傷痕,堪稱毫發無損。
在他的腳下,也隻有他腳下的那塊土地是完整的。
“他之前的領域最多隻是無差彆的壓製性斬擊,怎麼可能做到這麼強的防禦……”禪院勝感到難以理解,“真的有人的術式可以同時做到遠超乎尋常的攻擊和防禦嗎?”
“不,”五條久司搖搖頭,道,“我們都小看了被兩麵宿儺帶在身邊的另一個人類。”
“那個是他弟弟的孩子?”加茂家主問。
“是他的術式,擋住了我必殺的攻擊。”五條久司簡單地點頭,說出了方才電光石火之間發生的事件,“那孩子,展開了領域。”
憑借這麼年幼的歲數和弱小的咒力,卻可以施展出如此強大的領域。隻能說,不愧是詛咒之王的兄弟。
稱之為天才也不為過。
假以時日,必然能夠與詛咒之王一樣,在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之名。
“可惜了。”五條久司又說道。
六眼可以輕易地捕捉到五百米開外的場景。
那孩子,已經把半邊身體,邁入了死亡的棺槨之中。
儘管他此刻是站在正義的、作為討伐的一方,卻也難免浮起複雜的情緒。
在這樣殘酷的時代,殘忍的、沒有任何人性的詛咒之王,能夠有一個全心全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弟弟,著實有些……令人羨慕。
……
兩麵宿儺站在原地,被麻痹的血液已經漸漸恢複了流動。他堪堪從無量空處灌注而來的恐怖信息量之中回神。
“還以為會很狼狽。”兩麵宿儺扯了扯嘴角,動了動自己方才在麵臨致命攻擊的時候而僵硬而緊繃的臂膀。
他的弟弟,總會給予他這樣的驚喜。
“哥哥……”男孩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充滿依賴。
虛幻的金色蓮花閃了閃,像是用儘了力量,在兩個人身上閃了閃,消失了。
兩麵宿儺忽而察覺到了不對。
兩個人已經是這麼近的距離,男孩的心跳和呼吸卻微弱得幾乎令人察覺不到。
原本緊緊抱著他的手,也漸漸地鬆開了力量。
他看向了自己的弟弟,發覺對方七竅之中已經慢慢往外湧出了血液。
一個年幼的術師擋住那樣堪稱世上最強的術式,怎麼可能不付出任何代價?
兩麵宿儺發動了反轉術式。
——沒有效果。
反轉術式。
反轉術式。
反轉術式。
全部都沒有效果。
因為,男孩在使用出領域的同時,還以自己餘下的所有生命建立了束縛。以這樣強有力的代價而建立了世上最強的防禦,阻擋了降臨而來的、必死的攻擊。
束縛在建立之後就無法被破解了,因為一切的交易已經達成。再多的反轉術式也無法挽回。
兩麵宿儺停止了沒有用處的術式。在這樣的時候,有種怪異的熟悉感卻在他思維的末端一閃而過——似乎男孩每次感到難受的時候,反轉術式都沒有任何作用。
盂蘭盆節的那個夜晚是這樣,高燒的那個夜晚是這樣,還有此時此刻的現在是這樣。
詛咒之王掌握的、珍貴的治療術式,向來在他的弟弟麵前沒有任何效用。
兩麵宿儺調換了方法,將男孩斜靠著躺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中。他的動作很生疏,但是卻很輕。甚至令人錯覺之中,感覺到一絲珍惜的意味。
男孩碧色的眼睛沒有焦距,此刻也隻是順著對方的動作,“仰望”著同樣一碧如洗的天空。
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到。
夜鶯已經不知飛去了哪裡。希望它沒有被戰爭波及。
詛咒之王囂張而從不收斂的行徑,讓他自身被推到了這片天空之下所有咒術師的對立麵。自從站在了兩麵宿儺的一邊開始,星名今見就知道,他注定會與他一起成為被討伐的對象。
錨點從進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選定了,也沒有可能再進行改變。
星名今見也從不會為沒有選擇的事後悔。
真是失敗啊。
玩家悲傷地想,就這樣結束了。
如果什麼都不做,他的錨點死去,星名今見就會失去在這個世界的基石而一同死去;而星名今見做出了自己唯一能夠想到的事情,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為代價保護兄長,同樣要交還出自己的生命。
無論天見神理做出怎樣的選擇,星名今見都隻會迎來唯一的結局。
——那就是死亡。
這場遊戲好像注定要在最開始的時候失敗。
錨點完成度沒有達到滿格。
他再也、再也無法來到這樣鮮活的、充斥著生命與驚喜的世界之中了。祂將會重新沉睡在亙古的黑暗之中,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寂靜之中慢慢消亡。
這場遊戲之中,他已經完完全全地儘力而為。隻是,最後的最後,還是想要得到點什麼作為留念。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一切全部成空,總覺得……有些不甘心啊。
“哥哥,可以……誇誇我嗎?”星名今見忽而笑了起來,斷斷續續地問道。
“……”
無人注意的係統麵板之內,標注著兩麵宿儺的【錨點完成度】開始劇烈的波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