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家和加茂家都多多少少都派了些人來到了這場五條家舉辦的宴席。
這在禦三家之中並不少見, 為了保證能夠生出有咒術師天賦的孩子,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們就會采用包括但不限於酒席、聯姻的方式來鞏固關係。
這也就導致, 在場之人多多少少多沾染了一點點姻親關係。
不過,談婚論嫁這種事與兩個雙胞胎沒有關係。
五條悟坐在了家族專門安排的位子前,在他麵前的桌上擺滿了他所愛吃的甜食。然而, 五條曉的位置卻並沒有與他連在一起。
五條曉與母親一起坐在下首的另一邊,他的視線掃過形形色色的咒術師,眾人都穿著浴衣而交談, 一時間令他產生了某種時空錯亂、仿佛回到千年前的錯覺。
五條曉很快就吃飽了, 央著母親想要早點離席。
不同於被所有人矚目的兄長,沒有人會在意作為普通人的五條曉的去向。
“是在這呆著悶了嗎?”母親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 “如果去玩的話, 不要跑太遠。”
五條曉點了點頭,獲得許可之後,高高興興地跑了。
他並沒有注意到, 在身後,被人群包圍之處, 五條悟望著他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 眼睛裡露出了四分羨慕三分不舍兩分鬱悶一分憂傷的扇形統計圖。
不過,即使五條曉知道這件事, 他也不可能將六眼從被包圍的情況下拯救下來。
他將推拉門拉開一條縫,外麵冰涼的冷氣和著細碎的雪花頓時撲麵而來。五條曉剛從屋裡麵走出來, 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雖然冷,但外麵這種安靜的氛圍比起屋裡那熱鬨全都是大人的場麵要舒服多了。
男孩踏上了遊廊,踩在木板鋪成的地麵上。夏日的時候, 這裡有片荷花池,隻是在這樣的季節裡,下方的池水已然結了冰,細雪已經在上麵堆積了薄薄的一層。
五條曉玩心大起。他將欄杆上不多的積雪都收攏在了自己的手裡,將它攏成一個小小的雪球。
他將這個雪球擲了出去,精準地打在了廊下的一塊石頭上。
五條曉很快就不滿足於待在廊下,他沿著積雪的木質樓梯往下走,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了他銀色的發絲上。平地上尚且沒有人走過,整片的積雪都看起來白淨無暇。
男孩一邊走,一邊回過頭去看自己留下的一串小小的腳印。
五條曉確實很開心。
他喜歡這樣在雪地裡留下痕跡,就像證明自己也曾經光明正大地來到過這個世界上,而不是一場匆匆忙忙的偷渡一樣。
隻有玩家一個存在的世界很孤獨也很安靜,天見神理在最初的時候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件事,直到走過了兩個世界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也在那片亙古不變的黑色宇宙之中感到了寂寞,所以才會貿貿然地打開一個未知的遊戲。
五條曉蹲下來,在雪地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在那個笑臉的旁邊,他又畫上了另一個幾乎一樣的臉。
——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他的兄長。
在最後一筆落下的時候,五條曉忽而若有所感地抬起頭,望向了側方的垂花門。
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從那裡走進來,奇特的是,雖然他的體型看起來很壯碩,但是腳步落在積雪的地麵上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對方的麵容很熟悉,正是之前在院落之外遇到的那個男人。
“你也是來拜訪的賓客嗎?”五條曉問道,他指著自己來時的方向,“大家基本上都在那邊。”
“那種虛偽的聚會,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吧?”禪院甚爾說道。
“那,你也是出來透氣的嗎?”五條曉歪頭問道。
“差不多吧。”青年無所謂地隨意應答道。
他難得對一個孩子燃起了興趣。
“如果說,之前六眼發現我是因為他出生就有公認的天賦,那你又是怎麼做到的?”青年活動了一下手腕,問道。
這個話題有些跳躍性,多少有一點突兀。
不過,五條曉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反問道:“為什麼你會覺得自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站在背後?”
畢竟,任誰在家宅中感覺到身後空曠的地方出現了新的陌生人,都會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的吧。
“你有聽說過天與咒縛嗎?”青年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個比他膝蓋都高不了太多的男孩,“以犧牲某種先天條件為交換,強製獲取某種天賦的‘束縛’。”
五條曉眨了眨眼,他抬起頭,用手擋住紛紛飄揚的雪花,去看那個男人的表情。
“我好像知道你是哪一位了。”他說道。
雖然五條曉表現出了對世家間關係的不喜,但從最初生活的世界所養成的習慣讓他依舊會對禦三家的宗族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在這一點上,五條悟就差了許多——畢竟,五條家無意讓六眼操心瑣事,而五條悟本身就極其厭惡世家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你是禪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禪院直毘人的侄輩。”五條曉清晰地念了出來,“禪院甚爾。”
隨著男孩將他的身份念出口,禪院甚爾的表情也一寸寸地冰冷下來:“看來五條家的情報網相當詳實啊。”
五條曉搖搖頭,道:“僅僅隻是因為你的資料最少而已。其他同齡的術師都已經標注了術式,隻有你鮮少在外露麵,術式上的描述也一片空白。”
“原來是這樣分辨的。”禪院甚爾原本隨著對方提起的身份而逐漸煩躁的心情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絕對稱不上是善意的興味,“既然你的頭腦這麼靈活,那不如猜一猜,我的天與咒縛是什麼?”
“你要與我打一架嗎?”五條曉望著這個比三個自己都要高的男人,開口問道。
他本來就半蹲在地上,隻有小小的一團,在這個高大魁梧的青年的襯托之下,就更顯得像是猛虎麵前的幼貓一樣的弱小。這樣邀戰的話語裡都帶著顯而易見的稚嫩。
至於男孩一本正經的語氣聽起來就更像是開玩笑了。
禪院甚爾低笑了一聲,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如果戰鬥的話,咒術界有默認的規則,就是將自身的術式信息公開告知敵人,隨著術式的公開,自身能夠發揮的力量也會強大許多。”五條曉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要把你的天與咒縛公開給我的話,是要在戰鬥之中公開術式嗎?”
“如果隻是與你戰鬥的話,還沒有到需要術式公開的地步。”禪院甚爾上下打量了一番男孩的小身板,說道。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五條曉臉紅了——被氣的,“即使是切磋的程度,我也會全力以赴的。”
“那就試試吧。”左右也沒有其他的事,禪院甚爾不無不可。
“跟我來。”五條曉從雪地裡站了起來,他將自己身上沾染的雪花抖落,往平日裡練習刀術的訓練間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高大的青年跟在他的身後。
木質的窗格推拉門被打開,屋裡一片昏暗,五條曉走了進去,從置物架上將自己常用的木刀拿了下來。
禪院甚爾同樣走了進來,站在不遠處,饒有興致地將周圍的環境納入眼簾。
“你也可以挑選一個喜歡的武器。”五條曉指了指旁邊的那個盛放武器的架子。
禪院甚爾掃了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隻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武器而已。”
“你……”對方總是有著一句話就讓人血壓上升的魔力。
五條曉攥緊自己的武器,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都壓了下去。
“如果你不需要武器的話,那就這樣開始吧。”他說道。
在下一次抬起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對手的時候,男孩原本的浮躁已經完全消失了,像翡翠一樣剔透的眼睛裡是銳利的鋒芒。
“眼神不錯。”禪院甚爾稱讚道,“隻是能力還差得遠呢。”
五條曉已經擺開了起手式,隨後是往前衝鋒,揮砍向正站在原地的青年。
隻是,在刀鋒即將落在對方身上的時候,麵前的男人突兀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五條曉瞳孔一縮。
對方並不是消失在他的視野之中,而是因為速度過快才造成他以為對方消失的錯覺。
想都不想,五條曉頓時高高地往上躍起。
下方,伏黑甚爾的踢腿橫掃正正略過他剛剛站立的位置。
然而,男人追加的攻擊同樣快速。他在發覺並沒有將男孩絆倒之後,招式立刻發生了變動,趁五條曉還在半空之中無法挪動身體的時候,直接往上出拳。
這個進攻同時兼顧了力量與速度,五條曉甚至能夠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拳風。
躲是不可能再躲開了。
五條曉將自己的木刀擋在身前,硬生生接下了對方的拳頭。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雙手發麻,連帶木刀都差點脫手,在空中後翻了一圈,往後退後了好幾步,五條曉才完全卸去那一拳的力道。
“那麼,”禪院甚爾站直了身體,“現在熱身結束。”
這一次,五條曉隻來得及往左邊側了側身,就整個人飛到了半空之中,隨後滾落在了地麵上。
原本被他僅僅攥在手中的木刀也被高高地拋起,落在了禪院甚爾的手中。
五條曉在地麵上滾了好幾圈,最後平躺在了半敞著的推拉門旁。
他望著天花板,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還要繼續打嗎?”禪院甚爾慢慢走過來,在男孩手中的巨大木刀在他的手裡卻像是個精巧的玩具,“我可不想繼續欺負小孩子。”
“不打了。”五條曉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你很強。”
“你也不錯。剛剛最後的時候,你已經發覺並且想要躲開我的攻擊是吧?”禪院甚爾說道,“隻是身體跟不上意識的反應。”
五條曉坐起身來,望著這個男人,說道:“既然輸了,那我就告訴你最初問題的答案吧。”
“我能夠發現你站在我的身後,大概是因為某種直覺吧。”他露出了有些不確定的表情,“反正,就是感覺到,那裡變得與原來不一樣了。”
五條曉比劃著,試圖描述自己當時的感受。
麵對這樣意識流的回答,禪院甚爾彎下腰,說道:“想不出來就不用說了。這個回答其實也並沒有很重要。”
他轉而說道:“小鬼,你的術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