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術式啊。”五條曉看著他,語氣很平淡,“我從出生就沒有作為咒術師的天賦,也更不是任何的天與咒縛。如果非要來理論的話,我隻是這個世界上存在最多的普通人而已。”
“是嗎……”禪院甚爾難得感到了訝異,他注視著這個神色天真而恬淡的男孩。
一個沒有咒術師天賦的孩子能夠在五條家生長,還保有這樣的性格,是相當罕見的事情。
畢竟,在禪院家出生的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反叛者”,隻等一點點的擾動,就要徹底背離這個家族,成為他們口中的垃圾了。
“看來,你和六眼完全相反。”禪院甚爾的心情變得不錯起來,語氣裡吐露出的卻並不是善意的語言,“明明是雙胞胎,天賦上卻像是磁鐵的兩極。”
一個是五百年來難遇的天才,另一個則是平庸到擠滿世界的普通人。
“對待你們兩個,想必五條家對你們有著完全不同的待遇吧?”禪院甚爾說道。
“哥哥本來就是與我不一樣的兩個人,受到不同的對待也沒有什麼關係。”五條曉卻沒有在意對方說的這件事。
“無論哥哥是天才還是普通人,他與我都是這世上最親密的兄弟啊。”他的語氣平穩而堅定,就像是在闡述著這個世界上亙古不變的真理。
這個回答並不讓禪院甚爾滿意。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作為大家族天之驕子的五條悟,注定將你這個沒有天賦的弟弟拋在身後嗎?”禪院甚爾發出了惡魔低語。
隨著他將這個問題問出口,男孩果然沉默了下來,仿佛被它的答案難住了。
青年緩緩扯開了嘴角,露出了笑容。
“……不會的。”五條曉卻驟然抬起頭,說道,“哥哥不會拋棄我,而我也會用儘全力去追趕上他。這樣,即使最後注定要分開,我也可以說自己耗儘了所有的力量,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遺憾。”
聽到他的回答,禪院甚爾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那,”他忽而又問,“僅僅隻是追趕還不夠,你有沒有想過,勝過這些所謂的‘天才’?”
戰勝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仗著天賦就為所欲為的少爺……
“我當然想變得比所有人都強大。”五條曉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在為此而努力啊。”
“這個回答,聽起來終於像樣了。”禪院甚爾踏出了房門,“小鬼,加油吧,你現在還差得遠呢。”
他隨意地揮揮手,慢慢往外走,消失在了五條曉的視線之中。
五條曉將對方隨意擱置在門邊的木刀撿了起來,規整地放回了置物架上。
他的手指拂過木質的刀背,隨後緩緩地落在身側。
明天,把每天的揮刀一千次,改成五千次?
另一邊,禪院甚爾走在無人的竹林之中,自言自語。
“我可沒有在開玩笑哦,所謂禦三家的掌權者,全部都把沒有咒術師天賦的普通人當做、非人來看待。像是六眼那樣的天之驕子,嗬……”他露出了一點不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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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練功室的門關上,五條曉才沿著原路,往宴席所在的庭院折返。
在路過他之前曾經停留過的遊廊的時候,五條曉無意之間望向自己在剛開始離席的時候曾踏過的路,那裡留下的腳印痕跡已經完全消失了。
大雪抹去了一切,就像是那裡不曾有人走過。
五條曉沒有在意這件事,他將門拉開一條縫,偷偷地鑽進去,屋內的熱氣頓時撲麵而來。
除了在他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微微轉過頭的五條悟,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男孩曾經半途中偷偷出去又返回了這裡。
宴席已經過了大半,五條悟身邊圍著應酬的人也少了許多——也或許是六眼臉上不耐煩的表情過於明顯,漸漸不再有人過來觸他的黴頭。
他向五條曉揮揮手,示意他往他的方向過去。
於是,剛剛在母親旁邊坐下的五條曉便穿過一張張長條的矮桌,走到了自己兄長的身邊。
“怎麼了?”五條曉問道。
五條悟往旁邊串了串,給自己的弟弟在墊子上讓開了一半的位置。
“快坐下,我讓後廚他們又上了一些好吃的菜。”
他靠在五條曉的身邊抱怨:“你剛剛去哪了,好久都不回來。”
男孩的身上還帶著從外麵進來時候的冷氣,五條悟伸出手來,用自己溫熱的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手也很冰,你該穿上大衣的。”他現在所說的話分外像一個尋常的兄長。‘’
五條曉忍不住說道:“我不冷的。”
他掃了眼桌麵上,擺著的全是他愛吃的菜肴,之前的那些甜口的菜品基本上都已經被吃了一半,要麼則是被撤了下去。
“你的手肘是怎麼回事?”五條悟的表情忽然發生了變化。
他將男孩羽織寬大的袖子往上捋,露出了隱約滲血的關節。
五條曉有些不明所以。他抬起胳膊,看了眼上麵的傷口,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應該是在與禪院甚爾對打的時候摔傷的,隻是他並沒有常人那樣的痛覺,所以一直不曾注意。
“可能是剛剛不小心在雪地裡摔了一跤。”五條曉沒有說實話。
如果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都講出來的話,兄長絕對會為了自己受了這麼一點小傷就去找禪院家算賬……事情會變得十分複雜。
麵前的天婦羅還是剛剛炸出來的最佳口感。
五條曉將它放進了嘴裡,滿足地咀嚼——還是不要說出來了,安穩地將這些好吃的全部都吞進胃裡。
不過,雖然是他輕描淡寫地說出的話,五條悟依然露出了不讚成的表情。
“等吃完飯就去清洗塗藥。”他說道,臉色看起來相當嚴肅。
“知道啦知道啦。”五條曉又夾了一大塊炸豬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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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
雙胞胎的天賦有著如同天塹般的差距,五條家為他們準備了不同的課程。
通用的常識類科目倒是全部都一樣,雙胞胎會坐在一起學習。
不過,對於六眼,五條家主還花了大價錢請來了一些一級術師來為五條悟講解咒術,至於五條曉,則是采取了放養的態度。
五條家主對於自己作為普通人的次子並沒有什麼期待,五條家的財力豐厚,多養一個“閒人”也完全不成問題。
“父親,”五條曉敲開了家主所在的房間的門,“我想成為一個咒術師。”
男孩的表情裡,有著一往無前的堅定。
“……”五條家主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沒有咒術師的天賦,也看不到咒靈。如果作為普通人的話,不需要麵對醜陋而危險的咒靈,你會在這世上過得很幸福。”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五條曉搖搖頭,“我想要活在哥哥所在的世界裡。而不是在知道世界的真相之後逃避,蒙昧地與普通人為伍。”
“這對你來說會是一條艱難的道路。”五條家主說道,但是他的態度已經隱約有所鬆動。
“我知道,即使這是一條可能葬送我的路,我也想成為咒術師。”五條曉說道,“我想要去嘗試,看到咒靈、祓除咒靈是怎樣的感覺。”
五條家主看著他,最後說道:“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我也不會再阻攔你。”
三天之後,五條曉收到了由家主令仆人轉送過來的一個盒子。
“咦,這個盒子上竟然有術式。”旁邊,五條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快打開看看那個老頭子給你什麼了?”
五條曉依言打開,隻見木盒裡,絨布的內裡正中央,擺放著一個下半框的眼鏡。
透明的鏡片並沒有任何度數,而通過它,五條曉就可以真正地見到咒靈了。
“家主大人說,您可以去武器庫之中選取一樣咒具。”仆人轉告道。
“我知道了。”五條曉點點頭。
“哇,你什麼時候去找父親的?”五條悟問道。
“就在不久前,哥哥在上咒術理論課的時候。”五條曉對他露出一個笑。
五條悟看清了他眼裡的期待。
對於五條曉想要成為一個咒術師的理想,五條悟向來都是知曉的。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為此有多麼努力,在訓練室之中灑下了多少的汗水。
對於他來說簡單到水到渠成的起點,卻是自己的弟弟拚儘全力才可能到達的理想。
在這樣的時刻,五條悟也同樣露出了高興的神色:“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去出任務!”
【當前錨點完成度:90%。】
他們像是以往一樣形影不離,隻是五條曉也增加了一些體術的學習。
兩個人幾乎從不吵架,一起偷偷溜出五條家逛美食街,一起在房間裡打電動遊戲。
然而,這一切都止步於雙胞胎的十四歲。
五條悟第一次使出了術式——蒼。
當他興奮的轉頭,想要像往常一樣向自己的兄弟分享自己進步的成果的時候,卻看到了五條曉慘白的表情。
他的弟弟像其他人一樣,第一次對他露出了蘊含著畏懼的眼神。
五條曉從不知道,自己會對曾經的死亡刻骨銘心。它一直潛藏在回憶裡,並在這樣的時刻,從過去湧現了出來,給予了他重錘一樣的打擊。
第一世的死亡,當初的疼痛如影隨形地出現在了他此刻的腦海裡,連帶身體仿佛也出現了劇烈的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