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五條悟往前邁出了一步,又忽而閃現到了一個老人的麵前。
他將他重重地按在了桌麵上,白色的睫毛之下,蒼藍色的瞳孔閃著無機質的冷光。
“其中有你嗎?”
“我錯了!都是天元大人的決議,我們隻是跟隨而已!”在死亡麵前,這個老男人頓時撕心裂肺地喊道。
“天元?”五條悟重複了一遍。
“五條曉是星漿體備選,前一個星漿體拒絕了同化,本來就輪到了他。”男人忙不迭地解釋,“他又做出了那種罪行,天元大人就下達了判決。”
短暫的停頓之後,原本按著他腦袋的青年驟然消失。
老人頓時大鬆了口氣,往後跌坐在沙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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薨星宮。
在短時間之內使用過這樣多次傳送之後,五條悟的體力本該下降得飛快。然而,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饑餓,渾身上下依然湧動著澎湃的力量。
五條悟橫衝直撞地來到這裡,卻發覺這裡最深處的大門本來就是打開著的。
他徑直走了進去。
天元——這個活了千百年的結界師終於露出了真容。那竟是一名穿著和服的長發年輕女人,麵對著他平靜地說道:“你來了。”
“曉被你藏在了哪裡?”五條悟冷冷地開口。
“同化過程已經結束了。”天元理所當然地說,“他已經與我融為一體。”
“也就是說,他的軀體也已經完全消散,沒有任何痕跡了。”
“你怎麼敢?!”五條悟上前,揪住了對方的衣領。
天元並沒有掙紮,隻是說道:“五條曉是自願來找到我進行同化的。這是他的夙願。”
“我不相信你的話。”五條悟擠出這樣的字句。
“他的東西在我這裡,還有一封信。”天元指了指旁邊的一個木盒。
五條悟頓時將他丟在一旁,急忙去翻看那個長方形的盒子。
打開之後,隻見深藍色的校服被規整地疊在裡麵,上麵放著一枚瑩白的骨戒,戒指旁邊是一封信。
他抖著手,急切地將它打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
哥哥,在深思熟慮之後,我還是決定了離開這個世界。
我真的、真的好想與哥哥像以前一樣永遠不分開。但是,命運在一開始就標注好了期限。
請不要為我傷心,在這樣有限的生命裡,我做了有意義的事情。哥哥降生下來就是咒術界的神明,注定成為所有人難以追趕的最強;而我終於也找到了我降生下來的意義。終於也有隻有我可以做到,而其他人不能做到的事情。我如今終於也可以貢獻出微末的餘燼。
他們常說,孿生兄弟是為不祥,或許我生下來就是為了作為星漿體離去。悟以後一個人也要閃閃發光啊……
】
五條悟半跪在地麵上,幾乎無法支撐自己。
有幾滴水落在了眼前
冰冷的磚石地上。
那種朦朧的虛幻感在此刻消失了,他手中是那張薄薄的紙,此刻卻沉重到他幾乎無法將它拿在手中。心臟之中是爆裂般上湧的情感,以至於令人感到無法呼吸。
他的孿生兄弟死去了,而他自己的力量卻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提升。術式最強的五條悟,此刻也同時擁有了遠超常人的肉.體。他從來不曾像此時這樣強大過。
五條悟原本就是最強,這樣的提升,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他根本就,不,想,自,己,的,弟,弟,離,開,啊!
明明,曉也是不想離開的……
“原本的同化時間是在兩個月之前,”望著這個青年,天元繼續開口說道,“那孩子主動告訴我要代替天內理子。本來他該在那時候就消失。”
“但他告訴我說,自己還很留戀同伴們。最終強行拖延了兩個月,一直到昨夜才完成同化。”女人說。
“曉離開的時候,”五條悟那雙冰藍色的六眼轉了過來,眼眶通紅,白色的睫毛上綴著寶石一樣的水珠,“……他很痛苦嗎?”
天元手指點在自己的下巴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同化每五百年進行一次。上一次的星漿體表現得很痛苦。但曉離開的時候很平靜哦。”
天元攤開手,笑了笑:“畢竟,他本來就沒有正常人的痛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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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窗外的天光逐漸明亮。
高專寢室之內,五條悟睜開了眼睛。他躺在床上,將一隻手臂橫在眼前,遮擋住自己的表情。
這個房間並不是他自己的房間,而是五條曉一直居住的寢室。床頭還擺放著五條悟曾隨手送給自己弟弟的抱枕和毛絨玩具。
以前,五條悟常常在夜裡賴在曉這邊休息,以至於後來這裡被曉換了一張更大的雙人床,足夠兩個肩寬腿長的成年人休息。
時間並不算早,五條悟卻在側耳傾聽。
或許是因為那一天太過突然,他總有一種錯覺——那就是,曉或許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關於“死刑”的話題,都是術師協會和咒術高專所開的一場相當惡劣的玩笑。
現在,對方說不定隻是像平常那樣早早起來,所以到洗手間裡洗漱。如果認真傾聽的話,也許能夠聽見水流的細微聲音。
五條悟仔細聽了一會,這裡很安靜,安靜到什麼都沒有。以往夏日之中惱人的蟬鳴,也仿佛在一夜之間全部都消失了,隻餘下一片沉默的寂靜。
停頓了一段時間之後,五條悟最終還是慢慢坐了起來。
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五條悟走了過去,將房門打開,隻見家入硝子正站在門前。
“……你果然在這裡。”家入硝子說道,“夜蛾老師說,需要收拾一下曉的遺物。”
“這裡不能留下來嗎?”五條悟握著門把的手微微用力。
家入硝子的表情頓了頓,她說道:“我也不
反對保留下來,但具體還是要跟老師說一聲,畢竟,他現在已經升任校長了。”
“我知道了。⑥_[]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五條悟“砰”地關上了門。
被攔在門外的家入硝子本該生氣,但她隻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朝夕相處的同學的逝去很令人惆悵,但最難過的,還應當是從出生就在一起長大的雙胞胎兄弟吧。
……
五條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茫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是就是這樣什麼都不做卻也令人感到時間的難熬。
曉的東西的確不適合留在學校裡,可是,五條家好像也不曾為他留下歸處。那間和室裡滿是灰塵,而五條悟自己的房間卻一直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他的弟弟與他一同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最初隻是在五條家借住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在學校寄住了一段時間,連軀體也歸於虛無。
如果把對方的房間清理乾淨,那曉會不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五條悟將自己的東西一樣樣地從自己的櫃子之中整理出來。
他想,那就隻能委屈一下曉,自己住進對方的房間裡。同一個寢室住兩個人或許會有些擁擠,但是曉應當是不會介意的。
書本和漫畫被從裡麵拿出來堆在桌麵上,上麵有一些還是他與曉一起看過的劇情。五條悟將一本書拿在手中,在書頁之間卻掉出來了一張小紙片,落在了桌上。
那是一張小小的照片,地點是遊樂場,上麵印著他在甜品店前,而曉則是站在人群的另一邊。
中間的人們都仿佛被虛化,夕陽的暖光之下,他們之間恍如隔著一條銀河。
五條悟忽而明白了,為什麼當初曉說他並不喜歡這一張照片。因為,這樣的場景之中,就像是他們兩個人隔著一道永遠無法跨過的天塹。
直到此時才能夠明白的隱喻,五條悟注視著這張照片很久,最終還是將它妥帖地收進了自己錢包的夾層裡。
他將自己的房間都收拾乾淨——本來也並沒有什麼值得帶的東西。
平時從來不拖地,他拖了三遍,地板都在反光。五條悟將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搬到了曉的房間裡。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五條悟無所事事,隻感覺到心臟處空洞洞的,就像是缺失了什麼東西。
不疼,但是卻總讓人感到很空蕩,那裡總該住著一個人才對。
五條悟最終打開了手機,一頁頁地翻看著裡麵的內容。因為總是忙於出任務,也經常不與曉組隊,翻遍了所有的相冊,他們兩個竟沒有一張像樣的合照。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最後忽而終止,點開了一個視頻。
鏡頭一開始有些搖晃,直到幾秒鐘之後才被拿穩。
“……曉的第一次甜品製作,a!”那是五條悟自己的聲音,活躍而愉快,甚至還在鏡頭之中比了一個剪刀手作為開場。
梳著半長銀發的少年出現在了鏡頭之中,他望向正在拍攝的人,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來。
“製作失敗的話,這就成為黑曆史了。”
“那我就更期待了。”五條悟大呼小叫。
五條曉搖搖頭,垂眼去看菜譜。他將乾淨而新鮮的草莓放在水中認真清洗。
“悟要吃一個嗎?”他抬起臉來,手裡拿著一顆紅潤的草莓走近了過來。因為距離太近了,隻有下巴和領口上的一截鎖骨被錄在了屏幕裡。
屏幕外的五條悟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就像是感覺到了草莓甘甜的汁水。
“好吃嗎?”五條曉問道。
“當然。”屏幕裡的五條悟點頭,“還想要。”
“再多不行了,要做大福給你的。”五條曉護住了自己盛著草莓的玻璃碗。
五條悟上去搶,兩個人笑著鬨成一團,錄製的視頻也一片混亂……
“啪。”
手機被熄滅了屏幕,扣在了桌麵上。
在視頻裡的聲音消失以後,這個房間又陷入了驟然的安靜。
銀發的青年趴在自己的臂彎裡,肩膀處隱約有一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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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離開,這個世界依然在按照自己的步調在日常地運轉。
一個月之後。
六眼早已重新開始接起祓除詛咒的任務,特級咒術師們全部都很忙碌。
五條悟走在東京市中心的某個商場之中,身量很高的他踩著自動扶梯的台階慢慢地往下移動,手裡提著兩杯奶茶,一杯全糖,另一杯無糖。
天台的那隻咒靈已經被祓除,現在他買完了飲料,隻等再去一趟樓下的吉祥寺買鬆餅,之後就回高專。
五條悟走到樓下,在即將出門的時候,卻忽而心神一顫地回過頭。
他調轉了身形,逆著人流,匆匆跑向自己方才感覺到熟悉的剪影之處,卻發覺,那隻是他自己的影子落在頭頂的天花板,又被欄杆反射之後才產生的一道影子而已。
確認隻是錯覺之後,五條悟恢複了平靜,繼續按照自己原本的步調往下走。
這並不是第一次,他總覺得對方似乎跟在自己身邊,但回首望去卻隻是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
理論上,六眼根本不會給予五條悟感官錯誤的機會。隻是,或許是心中總是殘存著那樣不切實際的期望。
當一個身體健全的人遭遇了意外而截肢,他總會有種自己失去的肢體還存在著的幻覺,隻有拿東西的時候,才會用眼睛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已經不會回來了。
偶爾在吃到好吃的甜品之後,五條悟會忍不住抬起頭來,對著自己旁邊的空氣說出一個字之後,才戛然而止。
在看到有趣的事情之後,他依然會習慣性地在Line上向另一個不會亮起的頭像分享照片和見聞。
清晨醒來的時候,五條悟依然總會閉著眼睛不長不短地賴床,豎起耳朵去聽盥洗室裡並不會再響起的水流聲。
……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不去做生來的六眼,而是與曉一起成為普通人家的雙胞胎兄弟,幸福而平靜地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