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泠隱約覺著自從新年過後,自己與步瞻的關係緩和了許多。
他閒下來時會來聽雲閣,甚至會留在這裡過夜。他會在情動之時輕輕撩開她的頭發,低下頭親吻她。
熾熱的吻從嘴唇一路滑到鎖骨,而後他會用牙齒輕輕地齧咬。
直到她羊水破的那日。
步瞻在外處理政事,一連三日未回府。而她正站在庭院裡賞花,方提起水壺欲澆水,腹部忽然一陣痛意。
薑泠嘴唇一白,捂著肚子微躬下身。
似乎有什麼濕淋淋地往下流。
緊接著,她聽見左右下人的驚呼。
“夫人!夫人,您要生了!”
“快去喊產婆子,快去找相爺——”
她被人手忙腳亂地抬進屋,因為過於疼痛幾乎要暈厥過去。轉眼之間便有產婆湧入,門簾被人從內焦急地摔上。
“夫人,興許有些疼,您忍著些。”
薑泠嘴裡塞了塊乾淨的布團,不過頃刻,額上便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
何止是有些疼。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疼過。
她想起來薑府被抄那日,她亦是疼得暈厥過去。今日所受的疼痛,比那日疼上十倍百倍。她緊咬著牙關,幾乎要將那布團咬爛。眼淚不可控製地自眼角流下,顆顆滴到被褥之上。
薑泠暈了好幾次,轉而又複醒。
“夫人,快了,看見孩子頭了。再加把力。”
“夫人,您再使些勁,再用些力氣。”
她緊攥著手邊的被褥,聽著產婆的話,再一次使力。
終於,她聽到欣喜一聲:“快了快了,夫人,您再加把勁兒——”
一陣天旋地轉。
就在此刻,薑泠忽然感到一股不可抑製的熱流,她渾身力氣在一瞬間散儘,正攥著被褥的手亦鬆了鬆。
耳邊響起驚惶刺耳的尖叫聲。
“不好了!夫人她、她……大出血了!!”
產房內外登時亂做一團。
她的嘴裡不知被人灌了什麼東西,意識稍稍清醒了些。可眼皮依舊沉重,沉甸甸的抬不起來。
隱約之間,她似乎聽到青菊焦急的呼喚,還有綠蕪的哭嚎聲。
“相爺呢,相爺——”
“奴婢還未找到相爺和談大人……”
“夫人現下狀況不好,怕是……大人和孩子隻能保一個,相爺不在,這可怎麼辦啊!”
是啊。
相爺不在,旁人也不知曉他的心思。若保下的那個不合相爺的意,惹得他怫然大怒,整個聽雲閣可若是晚了,那便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保夫人,保我家夫人——”
產房外,綠蕪“撲通”一聲跪下來。
“求求你們了,孩子可以再生,我家夫人隻有一個。菩薩姐姐,一定要保下我們夫人……”
“夫人身子羸弱,現下又落了病根,日後……恐不能再生育。”
薑泠躺在床上,聽著眾人的七嘴八舌,隻覺得無力。
她四周似乎都是血,黏膩的,溫熱的,源源不斷的,似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抽乾。
她緊閉著眼睛,聽著那一句句“還找不到相爺”、“保什麼”、“這可怎麼辦”……內心深處忽然湧現上一個想法。
也是唯一一個想法。
無論步瞻怎麼想,她想要保住孩子。
她在這個世上已經丟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薑泠的手指動了動,用儘全身力氣,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一句悶哼。
見她尚有意識,產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低下頭。
“夫人,您說,奴婢們聽著。”
“保……保……”
“孩子”的唇形剛動了動。
產房外,忽然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高呼道:
“相爺說棄母保子,務必保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