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要和離 1+2更(2 / 2)

細腰藏春 韞枝 14950 字 6個月前

說這話時,恰有一道冷風灌入喉嚨,嗆得薑泠俯下身,猛烈地咳嗽起來。她咳得太過於劇烈,引得綠蕪又是一陣緊張,慌忙又倒了一杯熱水。

“夫人,您先莫坐起來,奴婢去給您找件衣裳披著。”

周遭並不冷,薑泠卻覺得掌心冷汗涔涔。綠蕪給她披好了件衣裳,終於道:

“夫人您莫生氣……在您昏睡的時候,奴婢、奴婢看見相爺差人,往曇香院送了大婚的喜服……”

薑泠手上的動作僵了僵。

她正雙手捧著茶杯,聞言,兩手頓時滯在半空之中。

綠蕪在一側提心吊膽,卻又不敢將此事隱瞞下來,見自家夫人這般,小丫鬟趕忙上前去安慰。

卻還不等她出聲——

隻見床榻上少女烏發披肩,悵然若失地垂下眼睫。

“這樣麼?”

她還沒死透呢,步瞻就著急著把馮氏抬進門了。

她的心徹底冷下去。

說也奇怪,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聽著步瞻要迎娶馮氏,她竟未感覺有多少傷心。

薑泠斂目垂容,看著茶杯裡平靜的水麵,倒映出她一雙平靜的、死氣沉沉的眼。

她手指僵硬,放下茶杯。

餘光一眼捕捉到,正置於一側桌案上的紅布。

見狀,綠蕪的目光也放了過去。那是一塊方形的、大紅色的布,布麵很乾淨,未染半分針腳。看到這兒,薑泠忽然想起來——按著大宣的習俗,她要親手操持馮氏的過門禮。將這一名與自己爭搶夫君的妾室,親手送入丈夫的房間中。

就連對方過門所穿的婚服,都須得正妻在其上繡一朵百合花,以此表達“百年好合”的美好祝願。

馮茵茵的婚事定得急,就連嫁衣也是連夜趕製的。

故此,對方未直接送嫁衣,而是將紅蓋頭送過來。如若薑泠死了,對方便名正言順地上位做了步家的主母,若是薑泠福大命大,那便要她這名正室親手在其上繡上一朵百合花。

綠蕪看見那蓋頭,氣得嘴都歪了。

下一刻,卻看見自家主子招了招手,示意她取過那方蓋頭。

“夫人……”

綠蕪錯愕,“您當真要替馮氏繡這蓋頭?”

薑泠將身子坐直了些,取出一根金燦燦的絲線,落針。

她手指恢複了些知覺,雖說沒有先前那般靈活,但繡一朵百合花還是遊刃有餘的。

綠蕪再也受不住了,兀自在屋內來回踱步了陣,終於擁上前哭道。

“夫人,奴婢見不得您這般委屈自己。您要不要去問問相爺,您剛誕下小公子,還在坐月子呢,怎麼就開始繡起妾室的紅蓋頭……夫人,奴婢心裡頭真的好難受。”

“您大婚那日,相爺連接親都未接,如今她一個妾室抬入門,竟還要您繡這百合蓋頭。主子,奴婢心裡頭真的堵得慌。您那日難產,相爺。咱們不繡了,好不好?”

薑泠低著頭,看著搭在膝蓋處的紅蓋頭。

她睜眼閉眼,都是產房外那句聲音尖細的話——相爺說棄母保子,務必保住孩子!!

“也許……他從來都未喜歡我罷。”

他喜歡的人是馮氏,想要娶的也是馮氏。

娶她不過是因為鳳命,對她好也不過是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明明是不喜歡紅色的,明明看見紅色就會犯頭疾。可為了迎娶馮茵茵,他竟用了這般鮮紅的顏色。

薑泠勾勾唇,自嘲地笑了笑。

隻見猝然一陣刺痛,不知不覺間,她將手指紮破。豆大的血珠子沁入手上的方布上,那顏色比大紅蓋頭還要鮮紅刺目。

那日在榻上,聽到那聲“棄母保子”時,她很想衝出去與步瞻對峙。

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如此輕鬆地將她拋棄。

如今看來,確實沒有這個必要了。

薑泠已經確定——

他從未愛過她。

醒來後,薑泠一直稱病,不見任何人。

而步瞻似乎因為這場婚事,變得十分忙碌。

多半時間裡,薑泠會躺在床上一邊休養身子,一邊哄著煜兒。說也奇怪,煜兒平日裡很喜歡哭,可一旦被她抱著了,就立馬止住哭泣。這孩子很聰明,每當薑泠喚他名字時他都會咯咯地笑,獨獨是那一雙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

聽雲閣的門還是緊緊閉著。

桌案前的男人抬起頭,下意識看了眼手邊的茶杯。

見狀,談釗識眼色地道:

“相爺,這幾日夫人都在按時喝藥,身子也在一天天調養好。如今已能下床走了。”

茶麵清平,倒映出窗外半輪明月,以及他狹長的一雙眼。

談釗繼續彙報:“那日假傳您話的下人已經處置了,聽那人講,是馮氏讓他這樣說的。”

步瞻並不意外地“嗯”了聲,算作知道了。

“蕭氏餘黨呢?”

“回稟相爺,已清剿了十之六七,”談釗拱了拱手,又想起一件事,“那相爺曾許諾袁祿的……”

美田,美宅,還有美人。

步瞻擱下筆,平淡一聲:

“隨他吧。”

馮茵茵出嫁那日,是個豔陽天。

相府已有許久未曾這般熱鬨過,特彆是曇香院,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色。喧鬨聲一路飄至聽雲閣,擔心自家主子傷心,綠蕪提前將門窗閉得嚴嚴實實。可那喧囂的聲響仍舊是毫不遮掩地傳了過來。

繡完那方紅蓋頭,薑泠手指上多了幾個針印兒。

聽著那些嬉笑聲,她低下頭,將桌案上散落的針線收拾乾淨。

另一邊,馮茵茵一襲火紅嫁衣,走出曇香院。

看見院子裡的轎子,她微微一愣。

這一點的路,怎還需要轎子?

然,她隻是怔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無論路程多遠,過門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儘全的。想到這裡她羞澀地笑了笑,歡聲道:

“既是要做全禮數,夫人怎還不來送我?”

她要薑泠親手將自己送到相爺手上。

那女人雖生得貌美,也沉得住氣,但總歸太過於死板,討不得相爺的歡喜。而她最會討得相爺歡心,日後在這步府定能混的風生水起。

如此想著,馮茵茵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時間竟未曾發覺,喜轎早已偏離了原本的路徑,往反方向而去!

直到快被抬出步府,她才發覺了不對勁,疑惑道:“這是要把我抬去哪兒?”

伴著一聲低笑,轎外有人應聲:“袁夫人,您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將您抬去袁家。”

袁家??

馮氏驚惶道:“什麼袁家?我要嫁的是步家,你們快放我下去!相爺呢?相爺!”

她驚恐地喊了好幾句,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鑼鼓敲得越來越響,轎子抬得越來越歡。

“放我下去!你們——大膽!!我是要嫁給相爺的,我是步府未來的婦人!相爺——”

她的聲音淒厲,近乎於瘋癲。

“我不要嫁給袁祿,我不要嫁入袁家!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下去。我要見相爺,他不會把我送給袁祿的,我幫他做了那麼多的事,讓我見見他——”

她想要跳下喜轎,立馬有人掀開簾子,隻見轎內的新娘子嚇破了膽,臉上儘是水漬。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相爺。他不會忍心把我送出去的,是不是薑泠!是不是她,她趁機報複我,報複我……”

“袁夫人,您莫再瞎喊叫了,這是相爺的意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都是奉命行事。您要是再不聽話,就彆怪小的們得罪了。”

馮茵茵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圓雙眼,眸光劇烈顫抖。

什……什麼?

是相爺的意思?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她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相爺與袁祿見麵,都會特意帶上她。怪不得那日捉拿蕭齊清,相爺要她與袁祿共乘一車。

她原以為……這是相爺對她的偏愛。

銅鑼聲敲得愈發響了,眼前的大紅蓋頭垂著,入目皆是一片喜色。

她渾身顫抖,忽然嚎啕出聲。

“為何要這般,相爺,您為何要這般對我。您當真是、當真是沒有心麼……”

聽雲閣,薑泠坐在桌案前,提筆描著一幅畫。

外頭的鑼鼓聲吵得她有些心煩意亂,提筆之時,青菊忽然推開房門。

“夫人,馮氏她被抬出相府了!”

“抬出相府?”

綠蕪皺眉,“被抬去了哪裡?”

“好像是……一戶姓袁的人家。”

薑泠動作微頓。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立馬閃過那名叫做袁祿的官員。

——滿麵橫肉,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貪財好色之輩。

“青菊姐姐,你沒看錯吧,馮氏被抬去了袁府?”

“未看錯。”

周圍女使多少都受過馮氏的氣,聞言,皆道大快人心。唯有薑泠坐在桌邊,不語。

她緊攥著狼毫,忽然感到恐怖。

她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步瞻不愛任何人。

無論對她再怎麼掏心掏肺,跟著步瞻,隻會落得跟馮茵茵一樣的下場。

豆大的墨水在宣紙上氤氳開。她歎息一聲,本想擱筆。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素紙上落下兩個字。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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