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泠被人“押送”到了長明殿。
正值大年三十, 宮中長燈未歇,照得長明宮上下一片燈火通明。她被宮人強.硬地押著,先換掉先前那一身宮服, 又被帶到玉池沐浴了一番, 而後又有小宮人魚貫而入, 替她梳妝打扮起來。
三年的關押, 讓她的身子骨有些纖瘦,被宮娥這一打扮, 愈發顯得她嬌柔而可憐。隻見她花容月貌, 冰肌雪膚, 除了纖瘦,哪裡看得出來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周圍宮人一邊替她描眉,一邊在心中暗暗感歎。
皇帝登基這麼久,雖說一直關著娘娘, 卻從未動過廢後的心思。宮裡人大多未見過皇後,但聽聞她生得極美, 乃世間尤物。今日一見, 果真不假。
宮娥低下頭去, 又嗅見一道異香, 自皇後脖頸間幽幽傳來。
這香氣有些奇怪,稱不上來是純粹的冷香或暖香,卻讓人隻嗅一口, 竟覺得心曠神怡。
被人如此按著, 薑泠心中有幾分抗拒。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終於停了手。為首的宮娥朝她恭敬一福身,一行人終於退了出去。
周遭寂靜下來,薑泠坐在鏡前, 凝望自己這一張臉。
她已有許久未這般精致地打扮過。
正出著神,宮殿外的燈火忽然晃了一晃,殿門口立馬響起迎拜之聲,她知道是步瞻回來了。
對方的步子很輕。
走到寢殿內,他先是瞥了眼坐在床邊的薑泠,而後解下身上明黃色的外氅。宮人低著頭接過他的衣裳,撲了撲其上的雪,擺掛好後又識眼色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寢殿,隻剩下她與步瞻二人。
她已有許久再未與那人共處一室,也很明白步瞻接下來要做什麼。從那人身上傳來淡淡的旃檀香氣與薄薄的酒氣,將薑泠微垂的眼睫拂了一拂。
她低下頭,隻一眼,便看見地上那道猙獰的裂縫。
見她目光垂落,步瞻也輕掃了裂痕一眼,須臾,男人聲音清冷,道:
“看見了沒有,這是你那好兒子劈的。”
薑泠微愕,抬起頭望向他。
她一雙瞳眸柔軟乾淨,似乎寫滿了疑惑與探尋,見狀,步瞻又走近些,低下頭與她對視。
“薑泠,你生了一個好兒子。”
說這話時,男人的目光極其銳利。他的眸極黑,目光幽深晦暗,讓人無法從中窺看到他的情緒。
聞言,薑泠顯然不解,蹙眉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地上那條裂縫,顯然是用劍劈出來的。
步瞻的身量極高,走過來時,遮擋住薑泠麵前的光。這一層黑影落將她的身形牢牢籠住,隻一瞬間,仿若讓她回到了四年之前。
同樣的居高臨下,同樣的壓迫感。
步瞻道:“你生的好兒子,為了你,竟敢提著劍來長明殿行刺朕。薑泠,你生了這樣一個好兒子,難道不想與他見上一見嗎?”
聽到那句“行刺”,她一下子愣住,眼中閃過錯愕的光。他說什麼?煜兒為了她,提著劍……闖了長明殿?
他才五歲。
薑泠看著地上那道不深不淺的裂痕,似乎已想象出來,一個孩童拚命用力舉起鐵劍,對準他那淡漠寡情的父親。
一顆心猝然一痛,一道無可名狀的情緒遊走在周身,讓她仰起臉,眸光劇烈顫抖著。
“你方才說什麼,可以讓我與煜兒相見?”
殿內的香炭燃著,散發出悠悠一層霧氣。步瞻低下頭,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今日是除歲宴,宴席上他飲了些酒。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緣故,他的神色竟放軟了些。輕微的夜風穿過窗牖的縫隙,將女子身上的暗香送至他鼻息下,步瞻本是頭疼欲裂,一嗅見這道香氣,如同犯了某些癮,竟耐下性子解釋。
“朕是說,如若你想與他相見,如若,”
男人頓了頓,“如若你願意當好這個皇後。”
他湊上前,黑影徹底籠下來,將薑泠本就孱弱的身形完全罩住。她隻覺得自己下巴上的力道緩緩收緊,下一刻,對方竟俯下身,要來吻她。
“你……你莫碰我!”
她無端覺得一陣抗拒,拚命用手護著身子,狠狠推了步瞻一把。對方不備,步子往後撤了撤,皺起眉頭。
白蒙蒙的一層霧,輕輕撲打在男人白皙的麵容上。
他站穩了身,似乎某種低歎,話語之中,那情緒極輕:“薑泠,你還是這麼不聽話。”
夜色洶湧,在他後背處發寒。
步瞻冷下眸,眼底似乎帶了幾分惋惜。
“也隻有你能不聽朕的話,若換作旁人,早就被朕殺了。”
薑泠彆開臉去,無言。
這麼多年的愛恨交纏,她早已對這份感情感到厭倦。她深知,麵前此人陰晴不定,極為薄情。他能上一刻甜言蜜語地為你摘下星星月亮,亦能下一刻毫不留情地將你轉手送於他人。
她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簾,“皇上已將臣妾囚在藏春宮,如今臣妾該回去了。”
“站住。”
她剛走幾步,步瞻驟然冷下聲。對方亦邁開步子,他的腳步輕緩,徐徐行至她身後。
從身後,傳來熟悉的旃檀香氣。夜風輕拂著薑泠的衣擺與發尾,將她的身形愈發襯得羸弱不堪。相比之下,男人身量高大,那力氣亦是容不得人半分反抗,對方伸出手,徑直將她的身子扳正。
他低著頭,似乎在打量著她。
薑泠今日被宮人好一番收拾,唇上的顏色越發嬌豔欲滴。乍一抬眼垂眸,都是楚楚動人之姿,看得男人眸光微動,再度鉗製著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頭。
時隔三年,這個吻帶著許多強.迫,就這般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