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雪大,他被抬進來時,整個身子凍得發僵。薑泠便隨意將自己的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男人半撐起身時,那件素淨的衣裳正順著他的身形,緩緩往下滑。
見到薑泠,對方也怔了一怔,旋即眼疾
手快地將衣裳拉了拉,這才未讓其掉落在地。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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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異口同聲。
薑泠看著他,片刻之後,移開眼。
“你倒在我院門口了。”她聲音清淡,將事情原委同他講了一遍。聞言,那男人微微頷首,片刻之後,道了句:“多謝。”
不知她是不是疑心過重,薑泠隱約覺得,這男人的聲音有幾分不正常。
他的聲音微低,微啞。
似乎……在刻意掩飾著什麼。
薑泠心中存疑,往後倒退了半步。
見她這般,男人主動自報家門,似乎想要表達對她的救命之恩,又似乎是為了打消她的疑慮。
男人說,他原本是京城的一名普通百姓,因前些日子在街上無意衝撞了權貴,故而被人追殺,一路逃亡至此。正說著,見薑泠眼底疑色,他甚至就要解開衣袍,像她展示自己的傷口。
薑泠慌忙擺手,製止住他的動作。
她心善,本就信佛,相信善有善報,更相信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見他這般可憐,便轉過身喚綠蕪去取一些草藥熬熱羹來。那男人似乎滿臉感激,乖順地坐在一側的桌案邊,先烤著爐火將身子暖熱,而後又將一整碗苦澀的藥羹一飲而儘。
此藥極苦。
綠蕪更是忘記放了方糖。
薑泠頭一次見喝藥如喝水之人,如此苦澀的湯藥,他竟眉頭都不眨地將其喝了個乾淨,見狀,她不免有些佩服。
“你看著身強體壯,喝這等藥卻不眨眼,倒像是個經常喝藥的藥罐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薑泠似乎看見,男人正捧著藥碗的手微微一頓。片刻,他也偏過頭,咳嗽了兩聲:
“也不……太苦。”
正說著,青菊奉了薑泠的命,端了兩盤飯菜走進來。
薑泠坐在一邊:“快吃,這日頭不早了,吃了便早些離開罷。”
眼看著日漸黃昏,她本想在日落之前將此人送走,誰曾想,對方吃飽了飯竟還賴上了她,說什麼也不肯走。
他說外頭有仇家,他身無分文,一個人孑然無助,想住在姑娘這裡,隻為保全自己的一條小命。
他說自己身強體壯,可以為姑娘做一些粗活累活兒,他不挑吃不挑穿,極好養活。
說這些話時,他的語氣之中,竟還有了幾分央求的意味。
若是換作個身嬌體弱的姑娘,薑泠定然毫不猶豫地留下她,或是換做個身形與他沒有這般想象的,她也不會有這麼防備。
一連好幾天,那人都守在院門外,說什麼都不肯走。
這一回,就連綠蕪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小丫頭跪坐於她的膝側,不忍道:“娘娘,咱們院子裡正好缺個打雜活兒的男子,不若就跟住持說一聲,將他留下來。這外頭風雪這麼大,他一個人又無家可歸、真是怪可憐的。”
青菊也在一側,連連點頭:“是啊娘娘,那人已經在外頭站了
好幾天了,咱們好不容易剛救下他,莫又讓他給凍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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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嚇了一跳,彆開臉。
“沒、沒什麼。”
對方目光卻緊跟著她,半晌,他道:
“那邊是皇城。”
“嗯,”薑泠聲音微頓,糾正道,“是皇宮。”
那邊是皇宮。
四下一時靜默。良久,那男人率先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姑娘看上去並不像是出家人,為何要住在此地?”
“為了躲一個人。”
“什麼人?”
“我……曾經的夫君。”
冷風沉沉,拂至人的麵頰之上,男人的目光閃了一閃。
須臾,薑泠聽見他道:
“我曾經也有個妻子。”
不等她開口,那人又兀自道:
“她聰慧,可愛,端莊,溫柔。她值得這世間的一切美好之物,但我卻對她不好。”
“你做什麼了?”
這一句,薑泠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分毫沒有注意,就在自己這句話方說完的時候,對方忽然轉過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他做什麼了?
男人的麵色晃了一晃。
“我……我狂傲,自大,自以為是。我輕視愛,未曾尊重過她,未曾好好珍惜她。可以說她與我相處時,從未真正開心過。”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啞。月色之下,神像之前,他低垂下眉眼,如同虔誠的信徒在懺悔自己的罪惡。
“我……從沒有好好珍惜她。我一直令她難過,讓她落淚。”
“我做了許許多多的錯事。”
他說,他叫恕行。
恕罪的恕,罪行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