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香陣陣,逐漸將那旃檀香氣隱沒。周遭一片肅穆,男人腰間的環佩響了一響,繼而抬起頭。
步煜站在他身後,玉冠紫袍,目不斜視。
他的身形小小的,舉手投足卻甚是成熟,簡直是縮小版的步瞻。步煜同樣隨著住持的引導,將小手平合起來,朝著菩薩拜去。
薑泠坐在帷簾之後,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形。
護國禮並不複雜,先是由皇帝與太子上前上香,而後由住持念誦經文禮拜。薑泠的目光先遠遠落在那一襲明黃色的龍袍之上,見他虔誠遙拜,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冷笑。
步瞻一貫自恃清高,他明明根本不信佛,也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
“太子殿下敬香——”
薑泠的目光凝在煜兒身上。
小太子一襲紫衣,雙手接過香柱。
小孩子的身體生長得很快,不過少月未見,煜兒似乎又長高了些。他的目光虔誠,似乎在禱告著些什麼。
二人都未曾看見隱於簾帳之後的她。
薑泠也不再敢看那孩子,生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心軟。
殷氏護國禮較為簡單,禮畢,眾人便退出了菩提殿。薑泠這才稍稍放下心,下意識地將領子往上提了提,欲就此脫身。
卻未料到,剛行至後院,欲下山時,陡然撞上一行人。
為首的一襲明黃色的龍袍,正微微側著首,不知與談釗交談著什麼。
看見薑泠,談釗一下腳步頓住,下意識看了身側的男人一眼。
“主上……”
步瞻也朝她望了過來。
男人的眼神極淡,波瀾不驚,像是不蘊含任何感情。
目光乜斜的一瞬間,二人四目相觸。
既然自己已被那人發現,薑泠也沒有什麼好躲藏的。她迎上前去,大大方方地福了一禮:
“見過聖上。”
女人的聲音同樣平淡。
步瞻淺淺地“嗯”了一聲,身後立馬有住持走上來。對方似乎想與皇帝說些什麼,又被他抬手止住。今日天色正好,薄薄一層春光落於二人身形之上,空曠的院落之內,泛起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
男人揮手,將眾人驅散,隻留下薑泠一人。
左右不敢有違。
一時間,偌大的院落中隻剩下她與身前那一襲龍袍加身的男人。
人潮退散,薑泠愈發覺得二人相顧無言,對方的目光卻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步瞻絲毫不掩飾他的眼神,薑泠甚至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在緩緩往下移動,就在她耐心即將消失的前一瞬,忽爾感覺男人的神色頓了一頓。
薑泠也順著他的目光,垂眼望去。
隻一眼,便看見被風吹開的衣領,以及……
她的衣領翻開。
素淨的衣領下,露出一截細長白皙的頸。她的皮膚極白,像雪一樣纖瑩,如今其上卻布滿了斑斑紅痕,如同一束束盛開在
雪地的玫瑰花,妖冶而惑人。
依稀有暗香盈盈,拂麵而來。
那一道道紅痕,不用人明說,也足以引得一陣浮想聯翩。見男人眼底神色乍起,薑泠隻平靜地伸出手,將衣領子重新往上提了提。
“聖上還有何事?”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被發現,也絲毫不擔心步瞻會惱羞成怒,降罪於她。
果不其然,步瞻的目光隻在那紅痕上頓了一瞬,繼而抬起一雙幽深而烏黑的眼。
“前朝風波已歇,那件事朕已經命人擺平,此後不會再有人敢對你評頭論足。你,可否願意隨朕回宮?”
後半句話,他的語氣中竟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似乎是在試探。
又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某種想法與意見。
原來如此。
薑泠搖搖頭。
她並不願。
言罷,她便轉過頭,也不等步瞻開口,已然轉身離去。
她殊不知,這已是對方最後的打算。
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談釗歎息了聲,走上前。
他想要挽回主上的心思。
就在今天清晨,主上自金善寺歸來之後,便將他召到長明殿中,說了一件大事。
他要將玉璽傳給太子煜。
聞言,談釗大驚失色。
傳國玉璽,傳玉璽等同於傳皇位,主上這是要……
他不敢再往下去想。
晨色熹微,談釗放眼朝那龍椅上望去。他跟了主上十幾年,自詡對主上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但如今,他卻突然有些看不太懂麵前的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來,主上追名逐利,一心追逐權勢,可當他下詔將玉璽傳給太子煜、並留有心腹暗暗保護太子殿下時,談釗忽而於他的神色中看出幾分即將放手的從容。
男人麵色淡淡,眉目之間,依稀有倦意。
這些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特彆是中了西巫的蠱毒後,成天幾乎都需要泡在藥罐子裡。他的麵容極白,那是一種不甚健康的白,甚至透露著一種病態,談釗每每凝望向他的麵色,都不由得一陣心驚膽寒。
而如今,在晨光的沐浴之下,麵前之人臉上的病態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