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092(1 / 2)

細腰藏春 韞枝 14730 字 9個月前

西疆很少下雨,每下一場雨,天氣便會冷上許多。

在步瞻與阿衍的指導下,薑泠學會了騎馬。

阿衍將自己的戰馬紅纓送給了她。

紅纓看上去凶猛,實際上卻很是親人。這麼多天下來,薑泠與這匹馬兒的關係愈發親密。

她原本以為會很不適應在西疆的生活。

實際上,除去這漫天的黃沙,薑泠過得倒還適應。西疆的生活比在後宮時清閒上許多,步瞻與阿衍忙著軍事,素日裡也沒有旁人前來打擾她。除了思念煜兒,她一個人在這軍帳裡也算過得逍遙自在。

與薑泠的清閒相反,步瞻總是十分忙碌。

兩個人的軍帳離得不遠。

處理完營中事務,步瞻喜歡讓下人將卷宗單獨送至她的帳中。偶爾有空閒時間,對方會坐在她帳子裡邊看卷宗邊陪著她。這時薑泠也會安靜地坐於一旁,或是捧著一本書卷,或是專心致誌地刺繡。長夜森森,二人總是無言。

即便是不說話,步瞻卻喜歡極了與她這樣默不作聲地坐著。每當夜風拂過,總會送來淡淡的旃檀香氣。隻不過這時候的旃檀香中,總是混雜著一股草藥的氣息。

有時候讀累了,薑泠會抬頭。

案前一盞明燈,將軍帳照得極亮。

明白的光影中帶了些昏黃,落在男人安靜的側臉上。他低著頭,右手執了支狼毫,認真批閱著桌案上的東西。

薑泠雖是無意關心軍政之事,但人在軍帳中,總是會聽到些關於前線交戰的話題。

他們說,自從聖上親臨西疆,極大程度地振奮了西疆將士們的軍心。最近這幾場與西巫的交戰,打得那叫一個暢快淋漓,大挫敵方銳氣。

“那何止是挫了敵方銳氣,都快打得那群西巫人哭爹喊娘了。老子在西疆打了這麼多年,從未打過如此痛快的仗,咱們聖上真乃神人也。”

“要我看,莫說是三年殲滅西巫,按照這樣的勢頭,三個月殲滅西巫都不算是一件難事。說不定等這翻過年,咱哥兒幾個都可以回鄉娶媳婦兒去嘍!”

深夜寂寥,任何聲息都會被成倍地放大。薑泠正坐在桌案前,側對著帳子口。她聽著軍帳外將士們的談論聲,忍不住攥緊手中書卷、下意識朝著案台另一邊望去。

步瞻正低垂著眼,看著一本卷宗,也不知有沒有聽見那些話,連頭也不曾抬起過一下,看上去絲毫不受帳外之人的影響。

“主上。”

談釗站在簾外,喚。

黑衣男人走上前,彎身於步瞻耳邊輕語幾聲。後者隻將手中卷宗一掩,繼而輕輕頷首。

他們派去西巫的探子,依舊未找到情蠱的解藥。

對此,步瞻並沒有感到意外。

“主上,您的身子……”

談釗憂心忡忡地望向男人的雙腿。

自從中了蠱毒,主上的雙腿也落了疾。談釗廣尋神醫,在針灸與草藥的結合治療之下,平日裡

隻要多加注意,日常行動便無甚大礙。

但談釗不曾想,就在前幾日,主上竟跑出去騎馬。

回來後,他腿上痛疾更甚。

隻不過不等談釗問詢,他剛一開口,正坐在桌案前的男人便掃來一記眼神。前者會意,立馬噤了聲。

萱兒也走進帳,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羹。

全程,薑泠隻坐在一邊,鮮少抬頭望過來。

談釗走出帳時,帳外忽然下了一場大雨。不知不覺,冬天已悄然來臨。

入冬這一天,軍中難得擺起了宴席。

薑泠作為一國之後,自然是跟著步瞻一同出席。因是在軍營中,她沒有過多打扮,隻著這一件厚厚的氅衣。

軍中的宴席比宮中要熱鬨上許多,氣氛也是薑泠從未想象過的親和。

她站在步瞻身側,一路走過去,不少將士朝她躬身,帶著笑向她行禮。

“拜見皇上、皇後娘娘。”

除了酒水,這一場宴席幾乎是按著宮宴的標準舉辦的。桌上牛羊雞鴨依次擺開,看上去十分豐盛。

將士們駐守西疆多年,就連過年時的年夜飯也從未吃得這般豐盛過。一看見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席間不禁傳來不少驚歎之聲,就連一側的薑衍見了,都不禁大吃一驚。

這一場宴席,是步瞻以她的名義舉辦的。

聽見這個消息時,除去吃驚以外,薑泠還有幾分不解。

既是為西疆將士們置辦的犒勞宴,步瞻為何偏偏以她的名義去舉辦?似乎看出來她眼中的疑惑,對方隻是笑笑,並未多說什麼。

隻是這一夜過後,薑泠明顯感覺到,自己在軍中的威望大增。

那些西疆將士都是真心實意地喚她皇後娘娘。

隱約之中,薑泠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卻又不想再去多想。

除了這一場犒賞宴,步瞻還以她的名義做了許多事。

譬如,以薑皇後之名,向營中撥資購買了一批冬衣。

將士們穿上嚴實的冬衣,蓋上厚厚的被子。在營中見了薑泠,如同見了再生父母般,連連朝她行禮。

走在軍帳外,她有幾分不自在。

然,步瞻卻並未多說上任何話,依舊是波瀾不驚地坐在案台前批閱著卷宗。每當前線軍情傳入帳,他隻是輕輕地揉揉太陽穴,繼而喚來談釗與薑衍。

無論是多驚險的軍情,他都十分淡定。

他是個合格的上.位者,更是名天生的野心家。

隻是當東風吹來隻是,不止是薑泠,就連一側的綠蕪也能看出來,皇帝的身子每況愈下。

她不禁回想起談釗所說的——主上隻剩下三個月了。

隻剩下三個月,他又會做什麼?

收複西疆失地、吞並西巫、幫她在軍營中樹立威望。

或是……能找到那情蠱的解藥?

聽著帳外傳來的消息,薑泠亦平靜地坐在桌案前,埋首讀著一本詩集。

忽爾有冷風灌入軍帳,引得薑泠抬起頭,正見著步瞻一襲梨花白衣,踏著帳外的風雪走進來。

見打擾到她,男人麵色微微一動,緊接著轉過身,將軍帳蓋得嚴實。

薑泠的右眼皮莫名跳了跳。

她將目光從步瞻身上移開。

驅之不散的是他身上的旃檀香,這一回,對方身上還有另一種香氣。

步瞻走進,遞來一物。

香氣撲鼻,是她愛吃的烤魚。

她的眼底閃過一抹驚喜之色,又在瞬時間被她壓製下去。

西疆並無大河,更罔論這天寒地凍的,即便有河水也早就結了冰,步瞻是從哪裡搞來的這條魚?不等薑泠細想,男人已坐至她身側,垂眼看著她。

這一條魚烤得極好,兩麵都是誘人的金黃色,看得人胃口大開。

薑泠攥了攥串魚的杆子。

步瞻今日未束發,也未披盔甲。那一襲氅衣微微敞開著,看上去十分溫和而斯文。

他歪著頭,看她一口一口地吃魚。

昏黃的燈影籠在薑泠的臉頰處落了薄薄一層,襯得她麵色愈發白皙。看著她的側臉,男人的目光中亦遊動著柔軟的情愫。

他一手撐著頭,鴉睫低垂著,像一把小扇。

薑泠不去看他。

那目光卻是溫柔而灼熱,與他的氣息一般,將她整個人裹挾。

片刻後,他忽然小聲道:

“與我說說話,好不好?”

薑泠微怔。

“我們已經有四天又三個時辰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說這話時,男人的聲音很低。他的雙目斂著,氣息與眼睫一同落下來。燈火於那香噴噴的魚肉上晃了一晃,薑泠忽然咬到了一根極細的刺。

魚刺卡著喉嚨,吐不出來。

紮紮的,有些難受。

薑泠低下頭去挑刺。

燈火恍惚,落在二人的空隙之間。

還好那根刺沒有紮入喉嚨。

她取出魚刺,咳嗽了兩聲,越咳嗓子越乾,見狀,步瞻遞來一杯溫水。

水麵濕漉漉的,他方才的聲音也微潮,似乎還帶了些委屈。

薑泠喝完水,有些不自然地回了句:“謝謝。”

步瞻忽然揚唇笑了笑。

他笑起來時,唇角翹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很是好看。這是這四天又三個時辰後薑泠同他說的第一句話,男人目光落向那吃了一半的烤魚,心情大好地問道:“好吃麼?”

不等薑泠回答。

步瞻又望向桌案上正攤開的書卷。

這些書卷是與她一同離開京都,輾轉來到了西疆。過了這麼些天,那些書卷早已被薑泠來來回回翻看了無數遍,她甚至對其中有些內容倒背如流。

步瞻問道:

“薑泠,你想看彆的書嗎?”

沒來由的這麼一句話,令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薑泠側了側身,微微蹙眉。

看彆的書?

“什麼書?”

莫說又是那些規勸女子該如何事君事夫之書。

她從小被逼迫著啃讀那些書,早已經受夠了。

步瞻站起身,緩緩走至另一側。

不過少時,他從一遝卷宗下麵取出一卷薄薄的“書”。

待他走近些,薑泠這才發現,對方手裡的根本不是什麼書,而是他從四天之前,就開始著手抄寫的東西。

她一直認得步瞻的字,他的字體遒勁有力,十分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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