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大結局(上)(2 / 2)

細腰藏春 韞枝 12491 字 7個月前

差兩天便是三十。

她想起來,萱兒曾對自己,步瞻僅僅剩下三個月時間,如此算來……

見她猛地蹙眉,綠蕪忙不迭詢問:

“娘娘,您怎麼了?”

“我喉嚨好疼,好……好像……”

好像用什麼東西給黏住了一般。

像是血。

薑泠緩了好些時候,才終於緩過這一陣勁頭。軍帳未完全掩住,夜風將冷氣吹拂進來,見狀,綠蕪便要走去關。

薑泠抬了抬手,道了句“不必”。

她今夜心很慌,右眼皮莫名跳動得厲害。

她走下床,青絲

迤邐在身後,望向帳外時,眼前竟莫名閃過那一道人影。那是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未束發,也未戴發冠。他的衣擺寬大,被風吹得微微揚起,撒落一地的花影與旃檀香。

“步瞻回來了嗎?”

過了子時,她問。

綠蕪應道:“還未。”

薑泠心慌得厲害。

又過了少時,她微微支起上半身,問:“他回來了嗎?”

“娘娘,聖上還未回來。”

她的心怦怦跳著,連帶著右眼皮亦是怦怦。聞言,薑泠重新躺會榻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神不寧,意識裡覺得今夜會有大事將要發生。

天色微亮,她朝外喚:“綠蕪……”

不等薑泠喚出聲,軍帳外突然響起鼎沸的人聲。原是前線傳來捷報,西巫人降了!聞言,薑泠心中也充斥著歡喜與雀躍,她讓綠蕪扶著自己從榻上起身,方一走出帳,便看見正高昂坐在馬背上的阿衍。

薑衍銀甲紅纓,器宇軒昂,端的是衣袍獵獵、英姿颯爽。

周遭皆是伏拜的將士,他轉過頭,隻一眼便看見站在軍帳之側的薑泠。

薑衍立馬跳下馬,走過來拜她。

“昨日一戰,徹底擊潰了那群西巫賊人,西巫大王子已差人送來降書,明年開春,將士們便能歸家了。”

薑衍聲音愉悅,說得高興。

若說一開始,他確實是因為薑泠才成為了步瞻的一把尖刀,而如今,他是真真正正地因收複疆土而感到高興與自豪。說這話時,他的眸底閃動著耀眼的光澤,少年將軍的嘴角勾著,神采飛揚。

看著眼前的阿衍,薑泠忽然覺得歲月流逝,自從她嫁入步府,已經過了太多太多年。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在與那一人糾纏,其間的愛恨情仇,已經盤不清、算不明了。

外間風大,薑衍知道她畏冷,便喚她回軍帳裡頭坐著。他道,雖然西巫人降了,但他仍是要鎮守邊關,用自己手中的銀.槍,守護好大魏這一片廣闊疆土。

至於薑泠,可以在西疆這邊過一個從未體驗過的新年。

二人一邊談論,一邊朝軍帳的方向走去。

說著說著,她忽然問起步瞻來。

此番出戰,她聽聞是步瞻親征,怎麼隻見著阿衍一個人回來?

聽了薑泠的話,薑衍的步履微微頓住,須臾,他才緩聲道:“聖上他受了十分嚴重的傷,現如今,季公子與張太醫還在禦前診治。”

聞言,薑泠的步子也頓住。

即便早有所預料,可當她真正聽到步瞻危在旦夕時,心中卻又忍不住生起些彆樣的情緒。

至於步瞻如今的狀況,薑衍也不大清楚。

薑泠垂下眼,抿了抿唇。

恰在此時,迎麵吹刮來一陣冷風,令她忍不住將脖子縮回衣領。薑衍垂眸看了自家阿姊一眼,她身形單薄地站在這冷風裡,整個人愈發孱弱而可憐。

“娘娘,臣送您回帳。”

這廂話音剛落。

忽然有小侍人著急忙慌地從另一間軍帳內跑了出來。

瞧那方向,正是步瞻的軍帳。

“不好了,不好了!”

對方聲音焦急,細細查究,竟還能聽出他聲音之中的哀色,“聖上、聖上他——”

薑泠步子再度頓住,遽然回頭。

聖上他怎麼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春雨過後的野草,瘋狂滋長,纏繞在她的心頭。

不過短短一瞬之間,那野草便儘悉將她整個人包裹住,禁錮得她呼吸開始發難。

不等薑泠喚住那人,詢問。

“騰”地一聲,有人從內掀開那軍帳,定睛一看,正是一直守在步瞻身側的談釗談大人。

他一身黑衣,頗顯得莊嚴而沉重,衣袍獵獵,薑泠耳畔同樣生起颯颯的風。

談釗立在軍帳之外,迎著滿西疆冰冷刺骨的寒風,不知耗費了多少力氣才強忍住麵上的悲痛,慟聲:

“聖上他……賓天了!”

……

天子駕崩,循國禮,鳴九九八十一道鐘聲。

大魏明懿十年,便是在這樣的鐘鳴聲中開始的。

薑泠乘著馬車,兀自回到了京都,煜兒早早便在宮門外守著。看見了她,那一襲紫衫的少年跳下馬車,快步上前來迎她。

“母後。”

步煜身著紫衫,額頭卻戴著素白色的孝帶。他的身後跟著同樣一襲素衣的戚卞玉,後者朝皇後恭敬一福身後,便不再敢言語。

大魏明懿十年,國喪。開春,新帝即位。

步瞻葬在了金善寺山腳。

說也奇怪,自從知道了他的死訊後,薑泠比預想中的還要平靜。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平靜地看著煜兒登基,成為這大魏的新帝。

就在新帝即位前夜,談釗突然找到她,交給她一份卷宗。

這與其說是卷宗,不如說是一份手劄。

一份步瞻親手寫的手劄。

他不知是何時寫的這樣一份東西,將大魏朝堂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寫得十分乾淨。看著薑泠麵上驚愕的神色,談釗微垂下眼,態度恭敬地同她一條條解釋。

手劄上有些東西,談釗本人也有些講不透。

“這是主上給您留下的,他生前說,自己如有不測,便叫屬下將這個交給您。”

他說,自己追隨了步瞻這麼多年,如今主上賓天,他身為一個忠心的下屬,不願再事二主。至於新帝那邊,他也留有自己信得過的心腹,再往後的路,便要新帝與太後娘娘自己走了。

談釗離開時,京都下了一場大雨。

薑泠撐著傘,站在這一襲雨簾之中,怔怔地看著那道身影漸漸遠去。

直到大雨傾盆,將她的半邊肩膀打濕,身後宮娥才敢提醒道:“太後娘娘,談大人已經離宮了。”

她回過神,凝望向不遠之處。就在那不遠處,有樹抽出了嫩綠的新芽。冬

去春來,辭舊迎新,一切換了風貌。

這個皇宮,這座皇城,整場大雨淋落而下。

隨著談釗的離開,雨水終於抹去了屬於那個人的最後一丁點兒痕跡。

薑泠心想,自己應該高興才是。

這麼多年,她熬了這麼多年,終於徹底逃出了那人的掌心、擺脫了那個惡魔的控製,她與她的終於站在這權力之巔,成為了整個國都的主人。

她應該高興才對。

於是她開始努力地學習政務,開始垂簾聽政、輔佐煜兒處理好朝堂上下大大小小的政務。興許是經曆過步瞻手把手的指導,興許是有著這樣一本手劄,薑泠處理這些政務,竟是格外上手。

看著那一本本奏折,薑泠忽然明白了,先前步瞻教自己騎馬時,所說的那一席話。

——“沒有什麼馴服不了的野馬,他若是凶狠,那你就要比他還要凶。薑泠,記住了,千萬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薑泠,鞭子抽狠些。

大魏順德四年。

她終於成為曆史上,手腕狠辣、雷厲風行的明宜太後。

夜深人靜,菩提殿案前還掌著一盞孤燈。桌案前,擺放著一碗提神的熱茶。

薑泠從堆積成山的政務中抬起頭,望著晚窗外那一輪明月,輕揉太陽穴。就在重新提筆之時,她恍然驚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字跡變得越來越像步瞻。

從原本娟秀的簪花小楷,變成如此遒勁飄逸的行草。

兜兜轉轉,她竟在不知不覺中,活成了那個人的樣子。!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