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大結局(下)(2 / 2)

細腰藏春 韞枝 16052 字 5個月前

薑泠扯了扯唇角,剛準備嘲笑自己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抬眸時卻見季徵分外嚴肅的神色。男人一襲青衣,正立在她身前,緩聲道:

“你認識。”

他取出那一本《夫序》。

“翻開看看,翻到最後一麵。”

她這才發現,一直被忽視的最後一麵,於一個分外不起眼的角落處,竟有著分外模糊的一個字。

看清楚那個字時,薑泠的雙手竟開始顫抖起來。

那是一個很模糊的“行”字。

是罪行的行,更是恕行的行。

“這本《夫序》,是他寫的,”季徵也看著那書卷,“你知這是他何時寫的麼?”

薑泠緊攥著《夫序》,麵色煞白。

“在金善寺,”男人道,“金善寺的灶房裡,他寫下這本《夫序》。因為先前在江南書館,他聽到過你的那句,這世上為何沒有一本書教男人該如何敬愛自己的妻子,於是他便寫下了這本書。說起來,這其實是《夫序》的第二版,第一版手稿曾在西巫人放火燒山時,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其上的每一字每一句,皆出自他之手。”從

平等的愛,到相互的愛。每一個字眼,皆是力拔千鈞。

聞言,薑泠愕然抬首,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日影傾落,於她清澈的瞳眸間劇烈打轉。

“後來,他中了情蠱,手臂疼痛難忍,幾近不能動筆。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再次寫完這卷《夫序》。可不等他拿給你看,你就暈了過去。”

“薑泠,你還記得你先前在西疆,經常生病,高燒到暈厥嗎?張太醫說你隻是身體虛弱、水土不服,可那根本不是什麼水土不服。你還記不記得你曾被人拐至青.樓?那些人曾往你嘴裡麵灌了東西,他們所灌的,正是情蠱。”

女子緊攥著手中書卷,險險往後退了半步。

“不可能。”

她連連搖頭,生平第一次對季徵的話有了懷疑,顫抖著聲音道:

“若是情蠱,我怎會……我又怎會活到現在。”

“那是因為,有人替你找到了解藥。那便是靈山上的花,靈泉中的水,以及——所愛之人的心頭之血。”

說到這兒,季扶聲麵上露出些許不忍,告知了她真相。

所愛之人的心頭血。

聽到這話,果不其然,薑泠麵色一變。她一襲素白色的衫衣,就站在距琳琅居不遠處的巷道邊。餘光之中是那來來往往的人群,或是走進琳琅居,或是自琳琅居走出、打她身邊而過。

一瞬之間,她好像聽不見那風聲了。

一雙眼緊緊盯著身前,季扶聲那被微風拂動的衣擺。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

“因為,”季徵的聲音頓了頓,須臾,他以一種分外憐惜的目光重新凝望向她,一字一字,“在西疆軍帳裡,替他取那一碗血的人,就是我。”

“轟隆”一聲,天際閃過驚雷。

這一場大雨傾盆落下。

薑泠攥著那本書,在一間庭院裡等著。

就在剛剛,季徵告訴了她一切。

原是她自己中了情蠱,而唯一解情蠱的辦法,便是取她心愛之人的心頭血。即便是並不知曉她究竟愛不愛自己,步瞻還是讓季徵將自己的心頭血取出。

那是個北風呼嘯的寒夜,漸漸的,血滴了滿銀盆。所幸季徵醫術高明,幾經救治,終於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步瞻的這條命。

他並沒有死。

他是詐死。

季徵還記得那天步瞻說的話。

那時候,男人倚在床榻邊上,麵色蒼白。有月光傾灑下來,他四肢僵硬,宛若一個死人。

他是在害怕。

“步瞻他……害怕什麼?”

“他怕你不愛他,害怕他的存在,是你的夢魘。”

季徵聲音很輕,回應她。隻這一瞬間,忽然讓薑泠回想起來,曾經西疆軍帳外,自己同那人說的一席話。

那是風雪呼嘯,步瞻彎身,將她瘦小的身形抱住。

他忍住話語中的所有情緒,佯作無事般問她。

“太醫

說你著了魘,在夢裡喚朕的名字。薑泠,原來朕一直都是你的心魔,對嗎?”

她躲了他這麼久,逃了他這麼久。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步瞻心想,他應當真正地放手。

做出這個決定時,他在軍帳內坐了一整夜。

大雨滂沱,將薑泠的思緒拽回。季徵沉默了片刻,又補充道:“他更怕,你還比他想象中更愛他。”

怕她也與他一般,做出取血救人、近乎以命換命的決定。

他不敢去賭。

於是他便選擇了詐死,選擇了逃離過去,也選擇了放她這一條最為穩妥的生路。

至於他身上的情蠱,季徵道,興許是那次放血將蠱毒驅散了些,他如今在用些草藥吊著,也能勉強壓製著毒性。隻是每至月圓之日,那情蠱便會發作,使人疼痛難耐、幾欲求死。

聽著聽著,她後知後覺——自己不知何時竟落下淚來。

“阿泠,你還是像從前那般愛哭,”季扶聲垂眼看著她,溫柔笑了笑,“這件事幼帝也知曉,隻不過他也不願告訴你,那個男人至今還活在世上。直到前些日子你看到了這本《夫序》,見你愈發消瘦,他終於托我,帶你來一趟江南。”

“幼帝他還說,如若你還願意去見那個男人,他便好好守著這江山。幼帝說他已經長大了,足以獨當一麵,叫你與那個男人放心。”

“他會將這大魏治理得河清海晏,昌盛太平。”

再一簾春雨飄入庭院,方才在琳琅居,她遇見了正在鋪子內打雜的下人。

他們說東家如今不在店裡,與談公子一道出門采貨去了。

薑泠便循著季徵的指引,在這間庭院內等著。

後者將骨傘遞給她後,便起身離開了。一時之間,偌大的庭院內隻剩下她一個人,還有滿院子看得正好的桃花樹。

薑泠坐在廊簷下,緊張地攥著《夫序》,眼神數著桃枝。

就在此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薑泠一顆心猛地被提起。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打開庭院的門,映入眼簾的卻是另一張熟悉的臉。那是個麵相憨厚老實的讀書人,一身布衣,正牽著一個女童自院門外走過。

薛才瑾看見了薑泠,先是一驚,繼而露出幾分喜色。

“薑姑娘,真的是你!這是小女素素,過來,素素,快說見過薑姐姐。”

那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的,見了薑泠,甜甜地喚了聲:“見過薑姐姐。”

薑泠緩過神思,應聲朝那女童一笑。

老朋友相見,自然是免不了一番敘舊。薛才瑾說,隨著女子學堂的推廣,他與夫人也在青衣巷創辦了一間學堂。如今那學堂裡前來讀書的都是這條街的女孩子,待素素再長大些,也要將她送到那學堂裡念書。

他一邊說,一邊讚歎,如今這天下女子可以讀書,亦可以行商,可是高興壞了他家裡麵那位優秀的夫人。現在他們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彆提有多滋潤了。

正說著,薛才瑾看了看日頭,心中惦念著夫人,趕忙牽著素素拜彆了。

薑泠也站起身,走出院送他們。

臨彆時,對方還送她了兩條看上去格外鮮美的大鱸魚。

她撐著傘,走到院門前,彼時天色微沉,灰蒙蒙的天際泛起了一道暗金色的光暈。看著這暮色,她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失落,就在薑泠欲收傘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

“姑娘是在找何人?”

隻這一聲。

薑泠手中的骨傘“啪嗒”一下,墜落在地。

迎麵飄來的是細潤的雨絲,和那一道熟悉的旃檀香。旃檀香氣極淡,被那草藥的味道微微掩著,卻還是令她一下分辨出來。

薑泠恍然轉過身,看見站在庭院門口的男人。

他撐著一柄骨傘,立在朦朧煙雨裡,光影自他雪白的衣袂間穿梭而過,男子長身鶴立,飄然若仙。

對方眉目溫緩,柔和的目光落在薑泠清麗的麵龐上,看著那兩行清淚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自她眼中奪眶而出,不過少時,薑泠麵上便是溫熱一片。

她顧不得彎身撿傘。

迎著雨線,走上前,顫抖著雙手撫摸上男人的眉眼。

“是……你嗎?”

她的聲音裡,是止不住的哭腔,“步瞻……是你嗎?”

他極為配合,乖巧地闔眼,須臾,從喉嚨裡發出極低的一道聲息。

女子手指溫熱,一寸一寸,拂過他的雙眉、眼睫、鼻梁、臉頰……

她忽爾想起,先前在西疆軍帳外,步瞻與自己告彆時,也曾這樣撫摸過她的臉龐。

一寸寸,一分分。

每一寸,每一分。

如今薑泠才知道,那時候的他,是在牢牢記住她的樣子。

在院中等他時,薑泠曾想過再相見時的所要說的話,她想過會問他,為何這般一聲不吭地詐死,想過他近些年一個人在江南過得好不好。可真當她被男人攬入懷中、重新感受那心跳時,千言萬語,卻是有口無言。

步瞻抱著她,抱得極緊,幾乎用儘了畢生力氣,想要把她揉入到自己的骨血中。

終於,薑泠抬起下巴,用顫抖的掌心撫摸過男人的心口。

“疼嗎?”

她忍住聲音的顫抖,問他,

“取心頭血,很疼嗎?”

聞言,男人目光微頓。薑泠這才發現,他的鬢角處竟多了幾根不易察覺的銀絲。

“疼。”

步瞻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整個掌麵攤至他的心口處,眼睫濕潤了幾分,委屈道,

“夫人,好疼。”

銀針刺入,流了滿滿一盆血,真的好疼好疼。

隻這一句,讓她再度潸然淚下。

從大宣景和十二年欠下的那一句夫人,終於在大魏順德五年的春天,被他說出了聲。

那就回到一切的起點,讓他們從這一句夫人開始,從最初開始。

從他們,剛剛相愛時開始。

雨落紛紛,桃花映天。春色葳蕤,風月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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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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