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它有多深,是否還如同先前那般,稍有不慎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見狀,男人頓了一會兒,再望向她時,終於點了點頭。
他脫下那一襲月華色的長袍。
素白色的衣,如雲朵般片片墜下,跌落在他的腳踝之處,幾經波折,終於露出最裡麵那件樣式愈素的裡衫。
他欲再往下褪時,身前的薑泠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很燙,如此覆在他的手背上,男人眸光動了一動,溫聲:“怎麼了?”
她好像明白了。
就在剛才,她好像明白了,步瞻為何不願意在她麵前脫.衣。
裡衣的顏色素白乾淨,樣式更是很簡單,從領口開始的一排衣扣,隻用手指輕輕一挑,便能如此輕鬆地解開。
解到第三顆時,薑泠的手指竟開始發抖。
那是一種情不自禁、不能控製的顫抖,唯有那一截小拇指僵硬地蜷縮著,從他胸膛前刮蹭而過。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步瞻濃黑的睫扇了扇,那一襲裡衣就這樣施施然落了地。
那樣一個不甚明顯的針.眼,就如此出現在薑泠麵前。
靠近心口處的、已經愈合很久的,卻依舊能窺見的針.眼。
隻一眼,她的鼻腔之中,便泛起一陣酸澀之意。
她眼睛紅了。
像是要哭。
看見她微紅的眼眶,步瞻趕忙捉住她的雙手,哄道:“不看了,莫再看了。”
那傷口並不猙獰,但步瞻知道,這也會嚇到她。
男人手指很冰,先是抓穩了她的雙手,而後又想過來捂住她的眼睛。
薑泠躲過他的手,吸了吸鼻子,微啞的聲道:“我無礙。”
她的性子有些固執,執拗地去撥開男人的手指,去看他心口處的痕跡。
季徵說,這一針,是直直朝著他的心頭處紮下去。
與其說這是銀針,倒不若說,他所
用的是一把銀錐。
錐頭鋒利,卻也極省力氣,讓所用之人不消多少力道,便能直直地將其刺入另一人的心胸之處,不過少時,眼前便是一陣血肉模糊。
薑泠再不敢去想,伸出手,將手掌貼了上去。
他的手指很涼,胸腔之處卻是溫熱的。
薑泠的手掌輕輕貼在上麵,能感受到掌心之處的跳動。她做這一切時,步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任由她將掌心一寸寸往下移、去往他的傷口處移。
“還疼嗎?”
那裡還疼麼?
他搖搖頭,露出一個輕鬆的笑。
“這一點傷,早已不疼了。▁[]▁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言罷,似乎怕她不相信,男人又攥住了她的手腕,往心胸處貼了貼。
“喏,你看,這傷口並不深,隻是位置比較嚇人罷了。所幸季徵的醫術高超,並未讓我流多少血。你看我如今不還是好好地站在你麵前嗎?”
外間風雨聲映襯著他溫柔的聲息,讓薑泠的鼻腔愈發酸澀。
她這般,步瞻愈發慌了神。他忙不迭伸出手去,用手指擦了擦她眼睫處的淚。
“莫哭了,阿泠。我沒事,我沒事的。”
“不疼的,一點兒都不疼的。你莫哭了,我是個笨的,不會哄姑娘。”她這副模樣,男人隻能心急地在她身前站著,束手束腳,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
聞言,薑泠不禁輕輕推了他一把。
“你先前,當真沒有哄過旁的姑娘麼?”
他斬釘截鐵:“沒有。”
見狀,薑泠的聲音愈發碎了:“你連想也不想,就糊弄我說沒有。”
“當真是沒有,”他也低下身,聲息隨著絲絲雨聲,就這般輕柔地落在她的耳邊,“我沒有哄過旁的姑娘。薑泠,我隻哄過你一個姑娘。”
他聲音認真:“我也隻喜歡過,隻愛過你一個姑娘。”
“我步瞻這輩子,隻愛薑泠這一個姑娘。”
聽著他的聲音,一瞬之間,薑泠眼前忽閃過那年深秋。
她跑到金善寺最大的那棵姻緣樹下,努力地踮著腳,許下那最誠摯、也最難以成全的願望。
是神靈聽見她的話了嗎?
她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了嗎?
“施主,此乃姻緣樹,兩人的姓名八字之物一旦寫在這紅繩之上、係綁在一起,便是心契神齊,不離不棄。”
“神靈會保佑施主與您家夫君,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會保佑你們,一生一世一雙人。”
……
似有遙遠的聲音,自記憶深處傳來,一下又一下,伴著這雨聲滴落在人的心坎上。
那記憶太過於真切,卻又曆經著歲月的洗禮,一點點變得模糊起來。
窗外,春雨還在下。
這不像是西疆那邊的狂風暴雨,而是輕緩的風,和煦的雨,二者交織著,溫柔地傾落下來,輕悠悠地蒙在人心頭處,將人的一整個心澆灌得酥.麻。
步瞻也隨著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摟住她的腰,吻下來。
他吻得很輕,很小心翼翼。
薑泠柳枝般細弱的身段就這樣被男人摟入懷裡,與他的懷抱之中,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體那極輕微的顫抖。有這麼多年未見了,兩個人的舉止竟然都有些生疏,於這生疏之餘,還多帶了些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澀。
她被步瞻抱上榻。
鬆軟的床榻微微一陷。
雨聲淅瀝,拍打著窗柩,濕漉漉地落向大滴。
雨水美好,萬物生春。
薑泠迎著對方的聲息貼上來,沒入他懷中時,又緩緩閉上眼。
她就這樣緊貼上去,緊貼著步瞻的懷抱,緊貼著他的心口之處,感受著那一份久違的、獨屬於他的溫度與心跳。
唯有這溫熱感,唯有這怦怦之聲,才能讓薑泠反應過來,他真的回來了。
他是個活人,活生生的,一個名叫步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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